转眼到了四月底,即墨营城换了主人,但是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浪。城中百姓的生活依旧如常,每日劳作过活,唯一不同的,便是城中驻防的明军士兵,不再是之前那些老兵油子,而是军容严整、军纪严明的新军将士。
参将府内,被接过来的王芸禾抱着儿子刘盛观赏池塘内的锦鲤,尚善、若水站在池塘边,不时将鱼食丢进水中,引来几尾锦鲤在水中争抢,已经十个月大的刘盛见到不时泛起水花的锦鲤,欢快的咯咯笑着,小手伸开好像要下去捞一把。
“这孩子。”
王芸禾宠溺的看着怀中的儿子,随后对尚善、若水说道:“这几日我要照看孩子,夫君就交给你们了,明白吗。”
尚善、若水脸颊一红,羞涩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营的旗长走来,抱拳说道:“启禀夫人,大人派人来传话,这几日要去安东卫巡视,就不回府了。”
王芸禾道了声知道了,便打发旗长下去,那边尚善和若水二人闻言心中一阵失落,王芸禾用责怪的语气说道:“夫君也真是的,参将官身刚发下来,就这般不要命的干,刚刚从大嵩卫回来没几天,便又去了安东卫。”
尚善说道:“夫君本就是大英雄,自然不能被家小束缚手脚,姐姐不必责怪。”
若水说道:“话说夫君这般忙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别再打打杀杀的了,让人心中害怕。”
王芸禾见太阳有些高了,便招呼尚善、若水一起回屋里去,边走边说道:“夫君接手即墨营,这上上下下都要重新梳理一番,自然事情很多。像安东卫和大嵩卫,原本就是那毛兴乙、王业、董必会三人管辖的,弄的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眼下夫君接了过来,说是要全面整顿一番。你们看着吧,夫君这一段时间估计都难回来。”
尚善、若水二人叹息一声,王芸禾也心中想念,三个女人坐在屋内,相视无言。
与此同时,刘衍在苗绍率部陪同下,来到了安东卫城。
自从刘衍升迁为即墨营参将之后,便任命张义为安东卫操守官,汪博为大嵩卫操守官,将左营和右营调到这两处镇守。而刘衍对安东卫和大嵩卫的全面整顿,也随着左营、右营的进驻,而正式展开。
“大人,目前安东卫只下辖一个石臼千户所,原本另外的三个千户所,已经在万历年间就全部废弃了,三个废所的军屯耕地一部分并入了石臼千户所,大部分都不知所踪,多半是被周边的士绅和豪强给侵占了。”
刘衍站在安东卫城的城墙上,望着远处干涸的土地,说道:“还能找到之前的军屯资料吗?”
“都没有了。”
张义说道:“属下比大人先到这边几日,几乎将安东卫城各处档案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应该是毛兴乙管辖这里的时候,为了贪墨方便,销毁了大部分的卷宗。”
刘衍脸色有些难看,没有原始卷宗做为证据,自己就没办法追回被侵占的军屯耕地。
“张千户来过了吗?”
“张千户来过了,统计了安东卫各处的军屯耕地,以及军户的状况,情况不太好,平均每户的耕地数量只有三亩,无天户也是大有人在,全都被各处士绅、豪强雇为佃户,很是凄惨。”
刘衍沉思许久,说道:“立即以安东卫操守官的身份下令,让安东卫各处士绅、豪强主动返还侵占的耕地,限期十日!”
张义诧异的说道:“大人,那些士绅和豪强不会理睬的,咱们没有证据。”
刘衍冷声说道:“没有证据,你知道,我知道,可那些士绅、豪强知道吗?”
“大人的意思是?”
刘衍冷声说道:“大嵩卫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安东卫也要尽快行动。你记住一点:对付这些士绅、豪强,决不能手软,也不能束手束脚!”
张义看着刘衍冰冷的表情,心中顿时冒起一阵寒意。
当日,安东卫各处便张贴告示,操守官张义命令安东卫境内士绅、豪强、商贾,凡是侵占了军户耕地者,立即主动返还,否则后果自负!
两天过去了,安东卫各处平静似水,那些士绅、豪强、商贾全都不理不睬,张贴出去的告示好像是一句玩笑话,根本没人当真。
可是到了第三天,操守官张义突然出兵,先是将安东卫城的四家士绅大户给抄了家,四家两百多口人全部被当众审判,四个家主以及族中主要男丁,一共三十八个人,就在安东卫城的北门外就地斩首,剩下的一百多口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部被送到铁撅山去挖矿了。
这个消息顿时让安东卫的所有士绅、豪强为之愤慨,数十个在安东卫有头有脸的士绅、豪强聚集在操守府邸内,要求操守官张义给出一个说法。
正堂上,张义身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大摞卷宗,只见张义当着众人的面,随手拿起一份卷宗,对众人说道:“之前本官张贴了公告,要你们立即返还侵占的军屯耕地,可是你们不理不睬。好啊,那本官就一家一家的上门收债!”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张义猛地将手中的卷宗摔在地上,厉声喝道:“证据!这是你们家中耕地的原始地契留存,你们每一家侵占了多少耕地,在本官这里都有一笔账,本官会一个一个的跟你们算清楚,安东卫城的那四家就是开始,本官倒要看看,是国朝的王法硬,是本官是刀子硬,还是你们的嘴硬!”
刚才还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一众士绅、豪强,此时全都闭上了嘴,众人看着怒气冲天的张义,心中都非常疑惑:前任操守官不是说了,已经将卷宗都销毁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你们在想什么?”
张义看着互相使眼色的众人,冷笑着说道:“前任操守官是毛兴乙的人,他跟毛兴乙一样,都是贪财之辈,他的话你们也敢信,真是不识好歹!”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老老实实的在规定期限内退还侵占的耕地,第二:在家里等着本官上门收债!”
说完,张义一挥手,道了声送客,门外的新军将士便冲进来,将几十个士绅、豪强连拉代打的赶了出去。
“大人。”
此时刘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笑着对张义说道:“做得好,你小子很有官威啊。”
张义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大人,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刘衍随手拿起一份卷宗,翻开看了看,只见上面都是空白页,一个大字都没有,完全就是蒙人的,然后笑着对张义说道:“俗话说:做贼心虚。特别是在已经有人倒霉的前提下,那些士绅、豪强现在一定怕得要死,开始权衡利弊了。你现在只要再加一把火,他们肯定将侵占的耕地一亩不差的全退回来。”
“请大人教我。”
刘衍说道:“很简单,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派人抄家,今日抄一家,明天就抄两家,以此类推。我估计到不了第三天,那些士绅、豪强就全都交代了。”
张义不解的说道:“属下有句话可能不中听:咱们为何不直接将士绅、豪强全给抄了,反正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想治他们的罪,随便查一查就有证据,为何这般费事?”
刘衍苦笑一声,自己何尝不想这样,只是一旦开始全面抄家,局势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现在的大明还是地主阶级,也就是那些士绅在把控基层政权,甚至是府县一级的政权,刘衍即便手握强军,也不想跟这股庞大的势力正面对抗。
所以,用追缴侵占军屯耕地的事情,行打击士绅势力之实,就再合适不过了,卢象升那边也会支持自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阻力和士绅集团的反扑。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会说给张义听,刘衍说道:“凡事都不能恣意行事,要讲究策略,此事就这样办,大嵩卫那边已经有眉目了,安东卫这边也要加快进度。”
“是!”
果然,到了第二天,当张义手下的新军将士开始在石臼千户所城抄家拿人的时候,安东卫城操守府邸的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上百人,都是安东卫各处的士绅、豪强、商贾,众人都带着地契,向张义退还侵占的耕地。
随后两天也陆续有人前来退还,张义调集兵马,按照收上来的地契实地勘察,几天下来便收回了二十八万亩军屯耕地,这样的数量让张义瞠目结舌。
刘衍看着满满一大桌子的地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说道:“立即派人联系管屯官张耒,让张千户尽快赶过来,组织人手开始为军户重新分配耕地。”
“是。”
“另外,安东卫各处的墩军也要尽快开始裁撤,各处火路墩守军重新从军户中挑选青壮充任,左营新军将士全面进驻安东卫各处布防。”
“是!”
“立即对安东卫各处的小旗官、总旗官、百户等官吏进行审查,凡是侵占耕地、吃空饷、压榨军户者,一律就地去职,并且追回赃款。情节严重者,你可以临机处置,我都会予以追认。”
“是。”
“大人,安东卫这边估计会乱上一针阵子,那些百户官、总旗官和小旗官都是地头蛇,不会善罢甘休的,属下在想,实在不行的话就要杀一儆百,不知……”
刘衍笑着说道:“你胆子还是太小,换做是我来,有谁敢不听号令,全部拉到一处,杀个几十人,剩下的就全都老实了!”
张义心中骇然。
随后的一个月内,刘衍不断在安东卫、大嵩卫两地巡视,全面革除两卫弊政,两卫的军户基本上都分到了耕地和耕牛、农具,民心大振。
同时,王靖带着商会也进入到安东卫和大嵩卫,扶持了两卫的商贾,也为刘衍收揽了一部分人心。
不过对于安东卫和大嵩卫的官吏、士绅来说,这一个月就显得动荡不已,各地将领、官吏走投无路,竟然开始集结家丁和游手公然抵抗,还有一些胆子小,畏惧刘衍威名的官吏,直接携家带眷出逃。
刘衍收到消息,怒不可遏,当即命安东卫操守官张义、大嵩卫操守官汪博出兵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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