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州。
刘衍率领新军各营一路从博野县南下,数日之后抵达北直隶最南端的开州县。
此时新军各营的营垒分布在开州城四面,站在城墙上四下望去,到处都是新军的营垒、旗帜,士兵、战马、火炮,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让开州知县与一众官吏惶恐不安,一连几天都亲自带着城中的士绅、商贾来到亲卫营内,名义上是给新军将士送来牛羊酒肉犒军,其实是为了打探消息,想知道刘衍所部什么时候才会走。
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就算是官军那也是“兵乱”的代名词,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管是官兵还是贼寇,都是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各处地方官只要是见到官军来到,都是打心里畏惧,变着法的想让这些军爷尽快离开。
这一日,开州知县又带人送来了几头肥猪,站在亲卫营辕门外陪着笑脸想要面见刘衍。
这几天,哪怕新军将士军纪严明,并没有什么扰民的举动,甚至镇抚官荀景云带人进城采买,还公平买卖,给足了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开州知县等人依旧胆战心惊:刀枪在人家手上拿着,今日是笑脸,保不齐明日就翻了脸,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苗绍得知消息,便直接来到中军大帐,向刘衍禀报了一下。
此时刘衍正在看着开封府,以及河南各地的舆图,心中也在为即将开始的战事而忧虑,更为卢象升、卢怀英、许桐珲等将士的殉国而心痛,忽然听到那个烦人的知县又来了,便不耐烦的说道:“以后此人再来,就给我哄回去,不要再来烦我!”
苗绍答应了一声,笑着说道:“不过人回去可以,东西却要留下,那几头肥猪正好给将士们打牙祭。”
刘衍没好气的瞪了苗绍一眼,让苗绍记得给银子,随后说道:“吴国金还没来?”
正说话间,吴国金便大步走进营帐内,看着苗绍也在,便抱拳打了个招呼。
“兵部那边有消息了吗?”
吴国金说道:“大人,探查曹的主事王阳带人在保定府那边蹲守,刚刚派人送来消息:陈新甲已经起运了大批钱粮南下,现在已经过了高阳,估计再有三、四天就能运到开州了。”
刘衍冷声说道:“这个陈新甲就是欠收拾,老子要是不发威,就别想从他手中拿到钱粮!”
“大人,陈新甲就是不打折扣,也才能提供三个月的钱粮,再加上咱们自己军中的物资,满打满算也就够大军将士消耗四个月的。四个月的时间,能结束战事吗?”
刘衍摇了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用。
李自成与满清不同,满清就好像是烈火,只需要集中力量与之对抗,要么便浇灭烈火,要么就被烈火烧死,简单直接。对阵满清,只要是敢战、想打,那就花不了太多的时间,直接对决就好。
而李自成则是祸乱人间的老鼠,老鼠成群结队的时候是敢吃人的,可是一旦被打死大半,便会四散而逃,找个看不见的地方蛰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让人烦不胜烦!
所以刘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定中原,也许今日打赢了,可李自成却带人打起了游击,所以刘衍也不知道此战的前途如何。
更何况现在的流贼大军已经不同往日,在连续击败数支明军精锐之后,流贼大军的战力和装备,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最为重要的是,李自成在击败了卢象升、傅宗龙等各部明军精锐后,全军上下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往李自成等人面对明军精锐,心理上还是畏惧的,极少与明军精锐正面决战。可是现在,流贼大军上下的那种畏惧之心已经荡然无存。这对于流贼大军的战力加成,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再加上流贼大军那庞大的兵力数量,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此时李自成率领的流贼大军,已经是与清军等同的对手了!
“不管钱粮够不够用,此战都要先开打,不能让李自成再壮大下去了。至少不能让李自成的贼军北上进入北直隶,或是南下进入江南。”
“要是连北直隶和江南都被李自成染指了,那流贼大军就不是几十万,而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膨胀到上百万,甚至是几百万,那天下就彻底完了!”
刘衍沉声说着,心中却沉甸甸的,李自成这个瘟疫头子,一定要控制住河南、陕西、山西等地,绝不能让他再乱窜下去了。
在抵达开州之前,刘衍曾在营中设立灵堂,将卢象升、卢怀英、许桐珲,以及督标营、抚标营阵亡将士的灵位供奉其中。
新军各营将士纷纷行礼祭拜,刘衍便当着众将士的面,直接发布了动员令,此战就是要扫平中原、平定流贼。
可是现在静下来,刘衍在心中自问:“此战真的能彻底剿灭李自成吗?”
别的不说,李自成的逃跑本领在明末堪称第一,而且还是屡败屡战的典范。用后世的话将,李自成的抗挫折能力,与自我调节能力爆表,心里承受能力堪称古今罕见!
面对这样一个人,刘衍也感到非常的棘手,这几天便始终谋划着,这一战要怎么打。
随后苗绍先是让营帐外的护卫去一趟辕门,将那开州知县打发走,然后三人各自坐下,刘衍又询问道:“京师方向有什么消息吗?”
吴国金说道:“还是和前两天一样,都是户部与兵部哭穷的消息,现在京师的酒肆内都在传言,说是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上朝的时候,都互相攀比,就看谁穿的衣着破旧,就为了让皇上动用内帑的库银去支援辽东战事。”
“可就算是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皇上也是穷人,根本拿不出银子!”
“还有传言,说是皇上已经几次号召朝臣和皇亲国戚为国纳捐,可是京师上下响应者寥寥,皇上连一千两银子都没募集到。”
刘衍叹息一声,是朝中大臣和皇亲国戚都没钱吗?不是!
李自成进北京的时候,从那些人的身上搜刮了多少银子?七千多万两,最后这些银子都便宜了入关的满清鞑子,可见那些贪官与皇亲国戚是多么的可恶,全都该杀!
“所以那日平台召见的时候,皇上才会那么奇怪,看来皇上与陈新甲是扛不住,准备催促洪承畴与奴贼决战了!”
吴国金与苗绍都是面色凝重,二人都在担心驻守在弘螺山的前营将士。
刘衍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刘衍在心中感叹:“看来历史车轮的惯性还真是强大,我做了这么多的努力,还是改变不了松锦之战的结果!”
“大人,那咱们是不是做些什么,不能让前营的兄弟们深处险境啊!”
苗绍焦急的说着,刘衍却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与前营的兄弟相隔上千里,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咱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击败李自成所部,如果到时候锦州之战还没结束,咱们就能重归辽东战场了。”
苗绍说道:“只可恨那陈新甲,运粮这么慢!他要是能早些运粮来,咱们说不定已经到达开封城下了。”
刘衍虽然心中焦急,但是此时却不能自乱阵脚,该花的时间,还是要花的,仓促应战,只会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不要急,前营据守在弘螺山,兵力充足、地形险要,更有大批粮草囤积,奴贼大军轻易之间拿不下的。咱们现在就是要做好眼前的事情,不要自乱阵脚。”
随即刘衍让苗绍和吴国金先各自去忙,自己也要想一想开封之战的对策。
当晚,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刘衍正要派人再去催促兵部的运粮队伍,却看到吴国金怒气冲冲的大步走来,后面苗绍、许铭、沈拓、张义、汪博、王越等一众部下也纷纷跟来,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刘衍眉头紧锁,心中却是一下子沉了下去,问道:“说吧,什么事?”
“大人,开封府城东面的兰阳县抓了几个流贼斥候,严加审问之后,便给兵部上报了战报。王阳在半路上正好打探到这个消息:说是李自成为了攻破开封府城,将卢督臣与傅宗龙的遗体在城下鞭尸,以此来打击城中守军的士气!”
刘衍闻言气血上涌,猛地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飞,纯木的桌子直接飞起,轰的一声就被踢得四分五裂。
“闯贼毫无人性,该杀!”
镇抚官荀景云大声说道:“大人,不要再等兵部的钱粮了,大军应该立即开拔,尽快抵达开封城下,与流贼大军血战!”
众人纷纷附和,群情激奋的要求立即进军。
卢象升虽然不是众人的直属上官,可毕竟与众人在巨鹿并肩作战。而且卢象升出任山东总督后,也对新军关照备至,所以新军上下都视卢象升为“老上官”。
刘衍看向吴国金,问道:“兵部的运粮队到了哪里?”
“今天早上刚接到王阳的回报,兵部的运粮队已经过了博野县。”
刘衍思索了片刻,说道:“大军不能再等了!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拔,经长垣县进入河南,直扑开封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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