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七日,夜。
李过一个人坐在行唐县县衙内,面前的桌子上是一份北直隶的舆图,这份舆图还是洪承畴送给自己的。
此时李过的目光不断在行唐县、曲阳县和北京城之间游荡,心中计算着各营兵马行进的速度。
不知道为什么,李过心中总是觉得非常的不安,照理说洪承畴制定的方略非常完美,就连李岩和顾君恩都是赞不绝口,李过和各营的宿将们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就这样一份完美的方略,让李过始终无法放心,总觉得刘衍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绝不会被洪承畴的方略击败,一定好有什么地方有欠缺。
所以李过盯着这份舆图,结合洪承畴制定的方略,在正堂上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人!”
“制将军有何吩咐?”
李过率领的后营有二十三万人马,实力非常雄厚,此时左果毅将军张能率领十万死兵驻扎在行唐县城外,绵延的营垒绕着城池四面扎营,由内向外有数里的宽度。
右果毅将军高一功率领两万火铳兵和两万骁骑驻守行唐县城内,右果毅将军马重僖六万甲兵驻守在城南,在距离行唐县三里处安营扎寨。另外还有三万骁骑在行唐县北面单独扎营。
此时李过命人将张能、高一功、马重僖找来,想要跟他们三人商讨一下,也许自己能想到什么缺漏来。
没过多久,三人先后来到县衙正堂,李过先是问道:“各部有什么情况吗?”
张能笑着说道:“制将军放心,一切正常,各部斥候也没送回来什么消息。”
高一功点头说道:“现在行唐县周边的明军基本上都被歼灭了,刘衍部又被阻隔在井陉关,除非崇祯小儿能再变出一支大军从北面杀来!”
李过点了点头,道理是这样的,可是当高一功说到刘衍这个名字,以及井陉关这个地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李过的心里突然快跳了几下。
李过便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一下,让三人帮自己参谋参谋。
随后四人便对着舆图研究了起来,却也一直不得要领,想不出刘衍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突然,外面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声响起,李过仿佛弹簧一般,瞬间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极其难看,张能、高一功、马重僖三人更是当场傻眼了。
张能疑惑的问道:“这是,炮声?”
高一功难以置信的说道:“如此密集的炮声,怕是有几百门吧?”
马重僖也问道:“眼下,谁有这么多火炮,会在行唐县开火?难道是火器营的兵马?”
李过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舆图上,顺着井陉关向东看到了获鹿县,然后往北又看到了行唐县,随后豆大的汗珠瞬间流了下来:“不可能!除非刘衍和他的兵马都是天兵天将!”
“制将军?”
李过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即回到军中迎战!”
“是!”
此时在行唐县外面,漆黑的夜色已经被猛烈炮火的火光照亮,夜幕下的旷野上一闪一闪的,蔚为壮观。
钱樰率领炮营在夜幕的掩护下,从数里外快速展开,然后直接对着行唐县南面的六万甲兵大营开火。
此时那六万甲兵营中的篝火和无数火把,就是最好的指引,让新军炮营的炮手们可以从容调整参数,打出来的炮火,竟然非常准确,让钱樰和一众将士不断发出欢呼声。
“佛朗机炮总、红衣大炮总和火箭炮总火力全开,给我轰!”
轰!
就在炮营大展神威,几轮炮击就将流贼后营的六万甲兵大营轰成了一锅粥的时候,许铭率领骑兵营将士已经破开了行唐县北面三万骁骑的营垒。
轰!大量的震天雷被骑兵营将士高速冲锋投掷过来,在营垒周边和辕门附近剧烈爆炸,在短时间内就炸开了十几处缺口。
许铭怒吼道:“冲进去,杀!”
参将董云、杜仲明、陆远三人各率一部将士分头在营垒中横冲直撞,三万骁骑此时仿佛是在做噩梦一般,纷纷冲出帐篷,随即便被冲过去的骑兵营将士击杀。
营垒之中,鸟铳的轰鸣声,流贼骁骑的惨叫声,铁骑大军冲锋的轰鸣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夜幕之下的旷野热闹非凡。
许铭率领数百护卫和夜不收也在营中驰骋着,不断将震天雷点燃,然后投到流贼士兵聚集的地方,可怜那些流贼士兵刚刚聚集起来,正要阻止反击,就被一颗颗震天雷“集中处置”。
“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许铭杀得兴起,根据夜不收的探查,这处营垒内至少有几万流贼兵马,冲进来之后,许铭惊喜的发现营中还都是流贼的骁骑精锐。
可就是这么一支流贼精锐大军,在己方突袭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速战速决!”
许铭大声吼道:“把敌人溃兵往行唐县方向驱赶!”
此时新军前营、后营、左营、右营、中营,以及驻防军第六营已经全面展开,在刘衍率军抵达行唐县以南十里位置的时候,便命各营开始暗中部署,趁着夜色部署到了行唐县的四周,然后以炮营的炮击为信号,各营同时对行唐县外围的流贼兵马展开进攻。
刘衍举着千里镜在夜幕下的战场上搜索着,只见行唐县城外到处都是闪耀的火光,各种厮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战场上的细节。
这也是为什么在古代很少打夜战的原因,除了极少数的精锐大军之外,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打夜战。因为此时战场上的通信手段要依靠旗号、战鼓、号角等,在黑夜里,不但大军士兵会感到恐惧,指挥起来远不及白天方便,各种旗号也失去了指挥的作用。
所以寻常军队发起夜战,多半还没击溃敌军,自己的兵马就先混乱了起来。
哪怕是刘衍所部的新军各营,现在战斗打响,刘衍也只能通过传令兵来发号施令,各种命令和消息的传达都非常的延后,很大程度上,刘衍已经失去了对战场的掌控,很大程度都要依靠各营自行指挥作战了。
不过刘衍也能借助千里镜看到,此战自己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李过的后营根本没有反应,各营基本已经得手,剩下的就看各营将士如何杀敌了。
此时刘衍身边还有亲卫营没有投入作战,这亲卫营将士是作为预备队使用的,但是苗绍却等得心痒痒,说道:“阁老你看,行唐县外围的流贼兵马应该都是死兵,各营将士基本上都冲进去了!”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按照方略,各营都要将城外的溃兵驱赶到城下,然后趁着流贼败兵溃退进城的时候,趁机攻占城门。现在就希望李过能够放城外的兵马进去了。”
苗绍笑着说道:“我要是李过,现在一定是懵的!”
刘衍也笑了笑,两天不到的时间,十余万将士奔袭了一百二十里,这个速度在明末是无人能及的,刘衍和大军将士也足以自豪了!
与此同时,在战场上,左果毅将军张能已经坐着吊篮从城头上放了下来,然后便带着十几个亲兵冲进了城西的营垒中。
只见营垒中已经大乱,无数的死兵在营垒中逃命,根本没人阻止反击,没人收拢溃兵,十万大军就这么直接崩溃了。
“混蛋!”
张能愤怒的一把拽住一个都尉,怒声说道:“为何不率部反击!”
“将军,是刘衍部的新军,到处都是他们的鸟铳兵,从夜幕里四面射来,兄弟们就像是牲口一样被屠杀,挡不住啊!”
张能愤怒的一刀砍死了那都尉,然后怒声吼道:“反击!立即向本将军大纛集结,反击!”
周围的流贼死兵借助火光看见了张能的大纛,顿时恢复了些理智,在不少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向张能这边聚拢,一个个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方阵也开始成型。
突然,前方大队的新军将士出现,他们排着整齐的横阵,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不断向这边推进,刚刚才聚集起来的流贼死兵们顿时慌乱了起来,就连张能见状也是心神动摇。
“停止前进!”
前方至少两千多新军鸟铳手,在新军右营右部参将路明时的指挥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随后路明时便奋力挥动手中战刀,怒声吼道:“放!”
轰!
两千多名新军鸟铳手持续齐射,刚刚聚拢起来的流贼死兵顿时死伤狼藉,数个方阵瞬间崩溃,裹挟着张能等人向行唐县跑去。
“这打得是什么仗!”
张能此时明白败局已定,城外的十万死兵已经完了,黑夜之中被刘衍部精锐突袭得手,这样的战斗没法打,就算有百万大军,也只能被刘衍部肆意杀戮!
与此同时,右果毅将军马重僖也带着大队的亲卫赶到城南三里外的营垒中,此时这里已经被新军炮营的猛烈炮火打得不成样子,营垒到处都是火光,原本整齐有序的各种防御设施,还有绵延数里的营帐,现在都已经被摧毁得七七八八,营垒中还不断有数不清的炮弹落下,有大批的火箭落下,营垒中的六万甲兵已经溃不成军。
马重僖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难以置信,惊呼:“刘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是在井陉关吗?他是飞过来的啊!”
“将军小心!”
身后急忙亲卫一把将马重僖从战马上扑了下来,几人就地一滚,回头再看去,只见刚才几人的战马已经被两颗炮弹当场打碎,血肉组成的迷雾扑面而来,将马重僖等人染成了“血人”。
“啊!”
此时马重僖就算是神人,也难以压制心中的恐惧,大声吼道:“集结兵马,撤回城去!”
周围的一众部下纷纷四散开来,怒吼着集结兵马,可是六万甲兵此时已经被新军炮营打散,数百门火炮的威力岂是儿戏?
马重僖等人忙碌了小半个时辰,也才集结了不到两万兵马,而且这两万甲兵还完全没有了建制,完全就是一群溃兵模样。
“撤军!”
此时马重僖也顾不上许多了,当即率领这近两万甲兵朝着行唐县城的方向撤退。
新军炮营阵地上,几名夜不收策马从炮阵侧翼冲来,大声对钱樰说道:“启禀总镇,前方流贼甲兵已经溃退!”
钱樰大笑着说道:“除虎尊炮总外,所有火炮加大仰角,再射四轮,四轮之后,全营向前推进三里!”
轰!
炮声依旧,流贼开始全面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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