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埋伏在道边的李麻子看见视线尽头,暗夜之中显现出的一条火把长龙自东北方、向自己而来时,他便知道东武城出了状况。
计划不应该是这样啊。
自己的这一队人是负责阻击援兵的,屯长那边攻打东武城,定会有人过来清河搬救兵。自己放过搬兵之人,阻击从清河赶去东武的援军即可。
此时,远处的这一队火龙,明显不是搬救兵的人,八成是屯长已经得手东武后,从东武逃向清河的败兵,现在可咋办?打是不打?
李麻子这个糙汉子的心中一下子没了主意,急得在地上开始转圈圈。
徐晃和麻子一前一后设伏,两人相距不到二里地,麻子发现敌人的时候,徐晃一样发现了敌人。
略作思考,徐晃便调整了计划。
以前是击败援兵后,装败兵诈开堡门,此时,现成的败兵就在眼前,自己只要瞅准机会,跟在这伙败兵之后,堡门不是自然开启,何须用诈?
“李队长,这些人过去七成之时,拦腰截杀,记住,散寇莫追,收拾完敌人后,迅速转身回清河坞堡。”徐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才让转了半天圈圈的李麻子停住了脚步。
“明白。”有人拿了主意,李麻子应声点头,只是,他还想询问点什么的时候,徐晃已经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中。
“依令行事,不得抢攻。”李麻子连忙冲身边的士卒重新下达了命令,新的命令一声声的传达下去。
火龙越来越近,趴在路边荒野中的麻子,心跳也越来越急。
一个个败兵从自己的眼前不远处经过,或骑马或步行,当李麻子的心紧张的快蹦出嗓子眼的时候,逃兵的队伍终于过去了约莫七成。
“杀!”
麻子瞄准一个敌人,扣动扳机,弩氏带着颤抖的尾音离弦而出。
他的呼喝声拉开了荒野中伏杀的序幕,一支支弩矢飞出,一声声的惨叫响起,逃卒们慌成了一团,火龙四散,而刚刚行进过麻子伏杀位置的“火龙”,却惶惶如丧家之犬般拼命的逃向清河张氏坞堡,此时的逃卒们并未注意到,他们的队伍之后,已然坠上了几十人个黑影,一样火把乱晃、脚步“慌乱”,急急的奔向清河张氏坞堡……
天色微明,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此时,坐在张氏粮内的姜丑是郁闷的。县中粮库被打开,空空如也,武库也被打开,依旧是空空如也。但是,当自己想起此城是由清河张氏掌控,直扑张氏粮铺而来,并且占领这里之后,后院粮仓中却是粟粮满仓!
窥一斑而全貌!
东武张氏如此,冀州乃至全国是什么样子,一想便知。
店铺门口,锣声响个不停,士卒的吆喝声不断的传来。
“张氏无德,贪婪无度,今日我等伸张正义,开仓放粮,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一斗,发完为止。”
自粮铺门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幼嘈杂着、着急着、欢笑着、哭泣着,在士卒们的约束下,排成了几条长长的队伍向街道延伸而去。
一斗斗的粟粮发出,便换来一声恩公或一个跪地的响头。
兵卒不小心撒落地面的一点粟米,立刻便让一双双枯瘦的手从尘土中一粒粒的捡起,瞬间消失无踪。
看着这些情形的姜丑忽然想起了《硕鼠》这篇东西。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此时的这些士家大族和一只硕鼠何其的相似?并且,他们的野心更大,不但剥削掠夺了百姓,现在又掏空了整个朝廷,以图改朝换代,掘取更大的政治资本,其后,他们就可以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做米仓中的那只硕鼠。
硕鼠,大硕鼠!
该杀,统统该杀!
拖着伤腿的张郃,此时就潜藏在离张氏粮铺不远的一间民房内,透过草房的缝隙,把外面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他恨,恨自己的大意,中了贼匪的奸计;他恨自己太冲动,没有了解清楚敌情便冒然行事;他更恨,做为一个张氏弟子,带领几百兵卒,让区区百名的贼匪一击即溃。
张郃胸中的郁闷无处发泄,憋屈的厉害,不由自主的,一只手伸向了小肚的箭伤之处,抓住了此时依然扎在肉中的弩矢,轻轻的转动起来。
一阵剧疼,从腿肚子上传来,直达脑门,细密的汗珠瞬间遍布他的额头,牙齿的咯吱声清析入耳,颤抖着的手却犹自转动不停,他要让这一丝疼直入骨髓,他要把这次所犯的错误烙印在灵魂深处,以后永不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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