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前面有数万敌军,我们真的要在这地形狭长的地带与敌军殊死搏战吗?”武意问道。
“如果不如此,我们都将没有活路!”李倓看着武意,语气坚定地说道。
李倓需要一次军功,一次挽救局面的军功。
从个人层面来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威慑住高仙芝和封常清,才能在短时间内赢得潼关三军将士的人心。
只有取得了潼关的控制权,他才能东与安禄山对抗,西与李隆基角逐。
如果他不打这一仗,李隆基得知他把御史杀了,以后迟早会算账。
哪怕李隆基逃到了成都,李亨继位,按照正常顺序,太子之位是属于李俶的。
李亨迟早会把自己的江东势力清除掉,自己的生死依然被拿捏到别人手里。
从大唐的战略层面来说,眼前的高仙芝和封常清,他保定了!
不保住封常清和高仙芝,接下来几年,来自西域的压力将会被无限放大。
当年李世民在洛阳与王世充打了九个月,打得洛阳城少了十分之九的人口,王世充还在硬撑。
窦建德关键时刻统帅十三万大军前来支援。
李世民立刻召集诸将议事,几乎关陇集团的悍将们全部反对继续与窦建德打,只有山东部将坚持打。
因为李世民的唐军已经打了九个月了,都是疲惫之师。
李世民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
他也不想打!
可是这个世界上,许多事,不是不想做就不做的!
势比人强,敌人在硬抗,自己退缩了,获胜的就是敌人。
敌人获胜了,自己就是草寇,敌人就是执笔的王者。
武意没有再问多,他并不知道潼关之战到底为了什么,但既然李倓要打,他就陪着李倓打。
此时天空的云压得很低,天地就像一个大蒸笼。
所有人都很压抑。
这一路死得太多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仓促。
仓促到很多人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仿佛盛世依然还在,仿佛这道路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只是幻觉。
可是风中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难闻的腐臭味,是如此真实。
有疲惫到极致的人,突然拔出剑,一剑捅死了跟着自己逃难的女儿,又砍杀了幼小的儿子,转身劈死了自己的妻子,最后在狂笑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鲜血染红了原本精美的丝绸。
周围的人却只是麻木地往前。
突然,人群开始加速往前奔跑,就像已经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
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道:“叛军来了……叛军来了……”
“快逃……”
话音刚落,一支箭矢刺穿了咽喉。
后面的铁蹄声阵阵如雷,卷起了满天的尘埃,一排又一排地向正在逃难的难民席卷而来,将阻拦在前面的一切撕了个粉碎。
最后的难民跑到潼关的城楼下,绝望地发现潼关城门已经关闭,他们在城门口精疲力竭地哀求。
有人举起自己的三四岁的孩子哭喊道:“我不进去了,求求你们把我的孩子带进去吧!”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他的腿断了,他是应招入伍去打契丹人断的腿!他是大唐的英雄……你们让他进去好不好……”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母亲,流下了眼泪,用嘶哑的声音朝城头喊着。
她瘦弱的身躯上还绑着绳子,和她同样瘦弱的夫君。
夫妻二人从洛阳逃到陕州,又从陕州到现在的潼关。
他们拉着牛车,一路西行数百里。
“我们不进去了……求求你们,我的儿应招打过契丹……”
话音未落,突然一支箭矢飞来,刺穿了这位老母亲薄弱的胸膛,将她钉在地上。
“阿娘……”牛车上的男子撕心裂肺地叫喊了出来,想要冲下去。
那一瞬间,头上腾起了一片黑云!
密集的箭矢从后方铺天盖地一样压来,城前那些难民就像被狂风掠过的麦子,一片片倒在地上。
那个男子被射中了后脑,倒在牛车旁,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阿娘。
他的父亲中了三箭,也死了。
“我的儿……”母亲挣扎了几下,想要爬过去。
下一批密集的箭雨已经冲击过来,将一切都淹没。
很快,城门前的叫喊声也慢慢沉落下来,只剩下一些哀鸣。
整齐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还有铮铮的马蹄声,回荡在麟趾原的坡地和黄河之间。
主帅位的安庆绪已经能看到前面的潼关城墙。
他的三万精锐之士浩浩荡荡,最前面的前锋,已经披甲执锐,列阵而行。
后面则是一辆辆高大的云梯和投石机。
中间的大车上,陈列着一面面大鼓,鼓手开始用力地击打鼓面,鼓声震天动地。
在清扫完难民后,安庆绪摆了摆手,便有十余名骑士上前。
“高仙芝,只要你投降,雄武皇帝陛下奉你为关中王!”
十余人的声音回响在空阔的潼关前。
潼关城头上旌旗飘舞,唐军甲士笔直伫立。
那早已斑驳的城墙,看起来却依旧雄武壮丽。
天地之间一片萧杀,唯有黄河之水不知疲倦地向东流着。
高仙芝俯视着下面在平地上铺开的叛军,这位曾经西进数千里灭国的大唐名将,依然有着他的傲气。
他说道:“弓箭手射死这些人!”
一声令下,城头瞬间箭雨直下,立刻有六名骑兵中间,其余人连忙惊退而回。
安庆绪目光冷漠下来。
他知道潼关不好打,但他也必须打。
“传令攻城!”安庆绪说道。
号角声响起,一辆辆巨大的云梯,就像一只只横陈在潼关外的荒古巨兽。
潼关城楼后,早已披甲列阵的唐军,在指挥官们的指挥下,竟然有序地登上城头。
已经进城的难民,依然惊恐地看着城楼的方向。
所有人的命运,在这场浩劫中都被绑在了一起。
大风从黄河之上卷来,卷起了李倓的头发,他用绵布系在额头上。
然后骑着马,来到了他的军队前面。
“我是建宁郡王,圣人之孙,太子之子!”李倓骑着马,在前面回来走动,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和你们一样来自长安,我的朋友、家人和你们的父母、孩子一样,也在这潼关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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