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荷摸着香丸匣子,听着几人说笑很是亲昵,她侧首看了看余娇,不禁暗暗猜测她到底是什么出身?能与这几位世家小姐们打成一片,想来家里的门楣应也是与另几位一样,都是京里高门显贵。
因是在青州相识,余娇待她不像旁人那样鄙夷看不起, 是平视而又尊重的,因而素荷从未想过余娇会是一位世家小姐。
而她此刻就像是误入了一场繁华盛宴,堂中客非富即贵,唯有她显得格格不入。
桌子上小炉煮着茶,茶水沸腾,发出咕噜的声音。
“你无需拘束,她们几个性子都很好相处。”刘瑶玉看出了素荷的紧张,人是她邀来的,理应该要照拂着些,她提起茶壶,给素荷将杯盏中的茶水添满。
素荷微微笑着颔首道谢,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压下了心底的那丝拘谨。
余娇在沈莞身旁坐下后,沈莞就低声与她道,“你要我打听的事情有了些眉目,那两个丫鬟还活着,只是被卖去了窑子里。”
沈莞在及笄宴第二日就去了杨府,只是吃了闭门羹,杨寄燕称病不见她,两个丫鬟的下落,她是从杨夫人口中打听来的。
余娇眸光轻闪,还活着便好,她轻声道,“可打听到卖去了哪儿?”
沈莞摇了摇头,“经手的牙婆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还没传回消息。”
余娇点点头,“劳你费心了。”
沈莞笑了笑,“我只是顺嘴在杨伯母面前提了一句,也没出什么力,你不用跟我总是这样客套。”
崔琼和宋静容她们还在看匣子里的香丸,挨个将四种香丸的味道全都轻闻了一遍,并未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刘瑶玉起身将邻水这侧的槅扇推开,撑起了帘子,寒意扑洒进来,因为烧了炭炉的缘故,并不会叫人觉得冷。
这处水榭的视野极好,因地势高,放眼望去,满园错落有序的景致都能尽收眼底,洗心池往东是天心台,台前耸立三峰太湖石,酷似福禄寿三字,西边是香海花溪,突兀大石,与奇花异卉相间,有红颜淡妆的宫粉梅,浓艳如墨的墨梅,枝干盘曲,矫若游龙的龙游梅,还有虬枝倒悬,疏影斜横的枯树老干梅桩。
再远处便是八角三层的念劬塔,是此处梅园的标志性建筑,余娇看着高耸的绿瓦塔顶,莫名的觉得有种熟悉之感。
见余娇对念劬塔很感兴趣,宋静容声音轻缓的跟她讲解道,“这念劬塔念劬二字取自《诗经小雅》的‘哀哀母心,生我劬劳’之句……”
余娇下意识的就接道,“是不是还有诗经凯风里的‘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此句?”
宋静容怔了下,笑着点头,“是有此句,据闻念劬塔有纪念母亲之意。”
余娇捧着暖炉的手微微收紧,神情微微一变,认真的注视着园内的景观,眸光落在了念劬塔上。
她抱着暖炉的手指愈发收紧,无人知道余娇心中骤起的惊涛骇浪。
后世江南也有一座梅园,她曾跟着师哥傅川去游玩过,与这处梅园的布局极其相像,她已经不记得后世太湖旁的梅园有没有洗心池和天心台,但清楚得记得念劬塔。
余娇闭了闭眼睛,她犹记得那时进了念劬塔中,师哥傅川也跟她说过,念劬塔的名字是取自诗经。
为何太晏会有这么一处极其相像的梅园,还都有念劬塔?余娇说不出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她不敢多作联想,毕竟太晏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一个朝代,这里有很多古籍典故后世也是有的。
也许她跟师哥傅川去的梅园,本就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就像灵隐寺那种古刹一样,太晏也有这样一处梅园,就不出奇了。
虽然给了自己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可是余娇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静,捧着手炉的掌心出了一些湿汗,神情恍惚的看着念劬塔,以至于连崔琼她们说要焚香弹琴都未听到。
宋静容琴擅七弦琴,丫鬟们摆好琴,宋静容先弹了一曲,刘瑶玉有意让素荷最后再弹琵琶,好惊艳在座几人的耳朵。
宋静容的琴音的确很动人,余娇在倾泻出的古琴声中,渐渐静下心绪。
沈莞则擅瑶琴,与宋静容的琴艺平分秋色,她弹了一曲流水,松沉旷远的琴音与清泉涓涓的声音相和,让人燥雪静心。
刘瑶玉和崔琼在琴艺方面的造诣不如宋静容和沈莞,两人也都弹了一曲,余娇凭栏而坐,斜倚着美人靠,呼吸间是亭内焚的杏坛霭,耳边是悠扬清越的琴声,入目是弥漫着淡淡雾气的洗心泉和赏心悦目的朱砂梅,闲情雅致无外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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