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泪水的赵轼,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雾,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又一次逃过了原闽广招抚使兼泉州市舶司蒲寿庚的水师追杀。
然而这一次依旧又有许多军士及跟随的百姓,死在这波涛滚滚的琼州海峡之间。
每每想到那些葬身鱼腹的同胞,心中说不出的苦楚。
半年来,看过无数穿越小说的他,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没有什么穿越小说的主角是如此悲催的了,这比穿越到明末还糟糕。
赵轼现在的身份竟然是那南宋最可悲的末代三帝之一的赵昰,隔三差五地在海上逃命,随时都有可能被身后追杀的叛军水师给捕获或打死,每天担惊受怕,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三集。
在他的记忆里,原本的赵昰应该在九岁左右就死在了湛江硇洲岛还不是雷州半岛往香港之间的某个小岛上。
而现在的赵昰,竟然已经十四岁了,还在海上逃亡。
这次逃亡的方向是占婆,去找那以打前站为由,几年前早早逃过去的陈宜中。
历史可能因为他的穿越而发生了扭曲,
本该活着的生母太后杨氏和他弟弟赵昺遭遇台风,双双跌落海中。
江万载为救他的弟弟赵昺也一起葬身鱼腹。
应该在押往大都途中逃出来的文天祥,至今渺无音讯。
张世杰在大屿山掩护他和民众撤退,死战殉国。
小朝廷连吃败仗,士气全无。整个船队的气氛异常压抑,被身后这支只有两万不到叛贼蒲寿庚的水军,追得到处乱跑。
所谓的朝廷除了自己坐的这条六七十米左右王船,总共也就只三百多条长约三十多米四桅福船和八百多条更小的黄白鹞船。
除了官船还有无数的各色渔船,沙船甚至还有舢板,那上面都是些不愿降蒙的宋朝子民,跟随着小朝廷亡命天涯。
穿越前作为新会赵家的成员,赵轼也曾两次去过崖山遗址凭吊过先祖。
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历史虚无主义者。
觉得历史只不过是胜利者宣扬自己的手段,可如今身后跟随的这无数臣民却证实了这个事实。
低头再看看自己脚下所谓的战船,连一门臼炮都没有,只有霹雳火球、铁嘴火鸦、火箭、毒药烟球、梨花枪这些如同烟花的喷烟装置。
号称历史上火药最发达的朝代,整个科技树完全被点歪了!
火药不拿去炸人,就想着靠毒烟熏,靠那么点火去烧,这能有什么效果?
一旦被元军的水师追上,士气全无的宋军根本没有抵抗的念头,那就是一场纯粹的屠杀。
赵轼站在船边手扶栏杆,终于是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既然自己已经无法回到二十一世纪了,那也是只能认命了,至少要先保证整条船队存活下去,只有船队存在,他这个小皇帝才有活命的机会。想想自己一旦被俘,这受尽屈辱的人生,怎么也要垂死挣扎一下。这个舢板朝廷的掌舵人不当也得当了。
赵轼望着面前站着的这朝廷唯一可以依靠的两个大臣。
左手边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漂亮的长须,威严的表情,在微微摇晃的船舱里站得笔直,这正是原本应当在崖山抱着他弟弟赵昺跳海而死的——千古忠臣:左丞相陆秀夫。
当然赵昺代替他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波涛中,崖山之战的主导者那个把船全部连在一起钉死失去机动性而战败的张世杰也死在了大屿山,所谓的崖山之战也就不存在了。
旁边那个面色黝黑,耳侧长有水锈五十不到的中年大个子,正是江氏三古之一江万载的次子,也是现在唯一活着的儿子:广南两路节度使江钲。
赵轼看着这两人,忍不住开口说道:“丞相,我是不同意去占婆的。那陈宜中屡宣不至,想必去了也会避而不见。”
“官家,不去找那陈宜中,我们无处可去啊!雷州已被围困,苦守大奚山这不毛之地,并非长久之计。”陆秀夫拱手道:“那陈宜中虽然与我不合,但是毕竟是有忠骨之人,至今依是大宋之臣。他不来犹有借口推脱,官家前去却万万没有推托之词。”
江钲也行礼说道:“家父生前也说,事不可为可投占婆。如今蒙元势大,我等在神州已无立足之地。只能退居占婆,徐徐图之。我江家必保官家周全。”
赵轼想想去占婆投靠那打仗不行跑路第一的陈宜中就不靠谱,这家伙现在可能都跑到暹罗去了。
而且那破地方有啥?除了个露天煤矿和大米外啥都没,那群猴子现在还在用木枪竹刀的。
赵轼想来想去,想到了总理当年在崖山留下的评语,顿时有了主意。
“两位都是国家的肱股之臣,见多识广,足智多谋。我呢,虽是长于妇人之手,但也跟着诸位在这海上漂泊了七年有余。我有个考虑了很久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提出来,大家商讨一下?”
“官家请说。”
“我们何不退往琼州,那里还有我大宋府衙一州三军。地势辽阔,可攻可守。到底是我大宋国土,皆为大宋子民。何必去往占婆那蛮荒之地?”
陆秀夫摇了摇头,“官家有所不知,那琼州帅司、漕司、宪司和仓司形同虚设,琼管安抚使赵与珞手中只有四千五百军士,分驻州县各地,并无余兵可供调遣。况且琼崖距雷州最近只不过四十里,无险可守。若雷州马成旺败退,叛军舟楫半日便可登岛。”
江钲说道:“那琼州虽是大岛,可却是地广人稀,贫瘠穷苦之地。我等前往那占婆虽是蛮荒之地,却也是农耕之所,温饱当是无虞。”
“我赵昰乃是赵氏子孙,断然没有离开大宋疆域的道理。何况我们南下取琼州,可攻可守,也能和陈宜中成犄角之势。琼州虽是远悬天边,毕竟是我大宋土地,总比逃去藩国要好。”
赵轼的声音突然拔高,“若真去了占婆,那随行军民如何看?那天下百姓如何看?那全天下都会认为朝廷自己都带着人跑了,赵家都不要这江山了。那广南道东西两路还在坚守的将士怕是立刻就降了!从此再也没有光复河山的机会了!我还有何面目苟存于世?不若,现在就葬于这琼州海峡之间,好歹还不落一个弃国之君的称呼。”
陆秀夫慌忙说道:“官家莫要急躁,我等只是去占婆暂避,不日还是要回来收复故土的。更何况陈宜中也在占婆,两军合一,可壮声势。”
赵轼看着陆秀夫这位小朝廷的实际掌权人,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左丞相,真到了占婆我们还回得来吗?你自己也知道,陈宜中是什么样的。我们回不来了。”
江钲想了想说:“退去占婆的确并非良策,我们可去廉州(今合浦地区)整顿。”
“不妥。”陆秀夫摇摇头说:“广南西路四处交战,王师若去廉州,那廉州必定被重兵围困,届时再无退路。”
“所以说,你们都认为守琼崖非良策。”赵轼指着海图说:“但正因为没人会认为我们会去琼崖,所以如今大雾正是我们调转航向的好机会。没人知道我们去了琼崖,都认为我们去了占婆,自然不会再追赶。再过几日风信一转南风,就算事后走漏了消息,那泉州叛军之船至少半年无法再南下琼海,这半年我们肯定是安全的。更何况,琼州有盐铁,此两项乃我等安身立命之本。”
陆秀夫摸了摸胡子眼底有些疑惑:“话虽如此,这也未免有些奇谋。另外琼崖产盐这我是知道的,可产铁一说并未听闻啊?不知官家从何处得知?”
赵轼望着陆秀夫,心想:总不能告诉你,我穿越之前就住在三亚吧?
便灵机一动扯了个谎:“我前几日风寒发热,迷迷糊糊中似乎见到了太祖。太祖与我说,守琼州,夺雷州,驱鞑虏,复山河。并在梦中指琼州一处,言此处有铁。然后各种片段我就不记清楚了。”
舱中两人听了这番话,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问到,“官家此言是真?”
赵轼面不改色地说:“赵昰所说,断无半字虚言,我绝不能拿太祖之事妄言。”
心中却想着,老子一生不知道撒了多少谎,反正无论如何占婆是万万不去的,除了按总理说的那番话来做,这舢板上的朝廷没有其他可能了。
陆秀夫和江钲听了不禁喜极而泣,“天不亡我大宋啊!太祖托梦了!”
赵轼笑了笑:“你我还在大宋便没有亡。”
“是是是,官家说的是。”两人擦着眼泪,满面的笑容。
江钲望着赵昰和陆秀夫,问道:“那我们调转航向去琼崖?”
陆秀夫笑道:“既然是太祖指引那是断然不会错的,更何况那琼崖原本就是我大宋疆域,我等自然要固守与此。料那蒙元也没料到我们转去琼州,我等此去,定能一帆风顺。”
江钲也满眼是光地说道:“等到了那里休养生息,再造大船,秣兵历马收付山河指日可待!”
赵轼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有劳二位,操持此事,我在此谢过。”
“官家言重了。”两人行礼退出了舱室。
赵轼心中一乐,嘿嘿,去了海南岛,只要把岸防一弄,大船造起来。想那窝阔台也不会吃饱了猛攻海南岛。以他多年的机械加工经验和各种现代知识,定要那些敢渡海而来的小破船,全部葬身海底。
赵轼越想越开心,脑中连手搓航母都yy出来了,心想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做一个真正的赵昰,无非是音同字不同。从现在起,我赵轼便是那赵昰,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走到夹板上的江钲拉着陆秀夫问:“左丞相,这官家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陆秀夫笑了笑,眼睛望着前方的茫茫大海:“真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消息会鼓舞这些在船舱里漂泊了许久的大宋子民。我们太需要一个希望了,一个让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身处绝境的人们要的不过是一丝希望的光芒罢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不久琼州海峡里的整个船队调转航向,向着海南岛进发了。
每个人都知道了太祖给的指引:
守琼州,夺雷州,驱鞑虏,复山河。
漂泊逃亡的人们,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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