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西城外的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俘虏营现在已经改名新兵营了。
这些新兵按照传统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劳动教育,虽无钱饷,倒也给两顿干饭。四万每日接心灵感化的新兵,努力地在夯土平地、伐木堆石。
现在已经没有人用枪炮指着这些新兵劳动了,可现场依旧井井有条。
主要还是要归功于赵昰制定的绩效制度,其一,任务未完成的最后三个营没晚饭。其二,每日超额完成任务的前十个营,晚饭每人能多加一条二两的小鱼,营指挥使赏半只鸡。其三,偷奸耍滑一经查实,即刻送往琼崖挖矿十年。
自从不断有人偷奸耍滑被抓了送去琼崖采矿之后,这士卒的劳动干劲明显就增强了不少。加之赵昰的“高额”奖励,这些从宋降蒙又从蒙降宋的新兵一扫旧时颓废,宛若新生。
在随船队一起来的几十个琼崖工匠和砖瓦匠的指挥下,这西城工业区很快便有了雏形。广州本就是南宋重镇,过往亦有海商往,只不过相对泉州略有不如。
这商业发达便带动了手工业,用来烧砖的轮窑最早被建造好,各县镇的工匠都被赵昰征了徭役,自带粮食兴高采烈地参与到了建设新广州的伟大运动中来。
广州附近的清远、增城、博罗、归善都已不战而降。原先的蒙元封的官,脸皮薄的弃城失踪了,脸皮厚的便给自己戴了个卧薪尝胆的帽子。
赵昰也不在意,反正读过历史的都清楚,所谓的士大夫群体大部分便是如此,若是都有文人气节那气节二字便不值钱了。卧薪尝胆的就让他们继续管理着城池,跑路的便再派个内职去接管便是。
广州还收留了一些逃难而来和本地遭了兵祸的难民,赵昰只能用以工代赈的法子,来解决这些人吃饭的问题。
因为赵昰已经没什么钱了,虽然他是皇帝可以征徭役,但总不能靠这个过活。于是就看中了惠州的阜民钱监,便派了孙益带着两千五百士卒,陪着谢枋得沿水路经东莞、博罗、到惠州归善上任,由谢枋得知惠州事,监管阜民钱监。
可铜钱不是印钞票想印多少印多少,终究还是难办。自己又不能去把广州富户掠夺一番,正发愁之际,林保找了过来说是有人发现住在东城的大食人和蒙元暗通消息意欲谋反,说是水路巡检捉到个要去泉州送信的大食人的仆人。随即拿出一封信件,纸上面都是蚯蚓在爬,这个玩意哪个看得懂。
于是赵昰让把这负责水路巡检的校尉找来询问,一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在武学校场提出火炮放于两侧,然后又说窜天猴没鸟用的承节郎何梦龙。
赵昰望着这个皮肤黝黑一脸苦相好似老农的进士问道:“你识得大食字?”
何梦龙作揖答道:“回禀官家,臣不能答。”
“什么叫不能答?那怎地说这些大食商人和蒙元勾结?”赵昰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可有人证?”
“臣无。”何梦龙语气如常。
“这也无那也没,你却向林保举报,我看你是得了癔症。”赵昰抬手把信纸丢了过去。
何梦龙俯身捡起信纸说道:“启禀官家,这信件便是铁证。”
赵昰越发觉得这何梦龙是个糊涂蛋,气得问道:“就算上面写的都是广州城防部署等消息又如何,此间又有谁认得这蚯蚓文?这就是张废纸。”
何梦龙低着头指着信纸说:“官家明鉴,这张纸上的字价值万贯,怎是废纸。”
赵昰心想这何梦龙不是糊涂可能是疯了,便气得问道:“上哪里去换万贯来?”
何梦龙应道:“这纸在旁人眼里便是废纸,可官家若是让我去换,便能换到钱来。莫说万贯,几十万贯上百万贯也是可以的。”
“你且抬头,看着我再说一遍。”赵昰望着何梦龙说道。
何梦龙抬起头望着赵昰,眼光异常坚定,开口说道:“这信价值万贯。”
赵昰听了一惊,这何梦龙眼神也不像个失心疯,难道真有什么换钱的路子。便又问道:“你说与我听,如何能换这些钱来?”
“这纸上写的内容,臣只能告知官家一人。臣斗胆请林指挥使及诸内殿直回避。”
“准了。”赵昰挥挥手,林保是不情愿离开的,他也想弄明白这一张信纸如何便能换得钱来。可赵昰发话了,再留在房中也不可能了,只得叉手退了出去。
赵昰望着何梦龙说:“左右无人,你说吧。”
“启禀官家,这信的确是送往泉州的,至于收信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封大食文字写的信件。这大食人在城中买地盖房本就是国法不容,如今送信往泉州为何?泉州便是那蒲寿庚的地盘。这便是通敌谋逆的铁证,上面的字臣说他是甚意思,便是甚意思。《左传》有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昭告天下,又有谁人不信。”
赵昰听得心中一惊,好家伙,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不过大食人的确太可恨了,靠着大宋赚钱,又把朝廷给卖了,还主动追着打了自己好几年,那么多人死在这蒲寿庚的手里。
何梦龙接着说道:“臣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然我等漂泊多年,如今又兵卒工匠甚多,光是琼崖工匠便不下一万之数。如今又不许各部曲回易,这朝廷从临安福州筹的钱怕也所剩无几了,这钱从何出,总要想些办法。”
赵昰听了点点头,我是个穷光蛋的事情全世界都是知道的。便继续问道:“那这万贯,几十万贯有何区别?”
“捉了那写信之人,万贯便是买命钱。”何梦龙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大食人居广州多年矣,违律购买城中房屋土地无算,锦衣玉食富甲一方,甚至还办了大食语的学堂,俨然已是国中之国。”
说道这里何梦龙开始满脸怒气“以此信上所书,这广州的大食人已结为一党,向蒲寿庚透露了我军部署。另囤积砒霜水银等毒物欲在元军前来之时,于广州城中投毒,灭杀我华夏一族,将广州变为大食域外之城,这都是白纸黑字的铁证。有此铁证在,岂容这群异族逍遥法外,按律当抄家灭族。”
“有此铁证在,断不容这蛮夷于我疆域之中横行!”赵昰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随即又问道:“若是此事被有心之人捏造一番,大食人不再与我朝交易也是件麻烦事。”
何梦龙叉手答道:“官家多虑了。所谓商人,将本逐利而已。当年我朝与金人鏖战多年,这马匹不也是从金人手里买来的。这铜钱外流乃是重罪,百年来不也未曾禁绝过。但凡有五成之利,冒死者众矣。”
赵昰望着这一头花白头发长得老实巴交犹如老农的何梦龙,心中不禁暗叹,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是个人才。
何梦龙见赵昰没有接话,作了个揖,满脸皆是坚毅之色,开口说道:“这信上的内容是臣告知陛下的,来日若有错漏,臣一力担之。”
赵昰摆摆手说:“此非朝堂大殿之上,不必如此。既有铁证,这事交由你去办即可。人要拉出来杀几个,但不要都杀光了,有力气的都送去田独。其他的你找凌震商量一下如何处置。”
“喏,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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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宋朝堂之上正式场合奏折里称皇帝为‘陛下’,这时候皇帝管臣子叫‘卿’,臣子自称‘臣’,平时都叫官家,并不是电视里在朝堂上还叫什么官家,朝堂上皇帝开口说我不说朕的情况有但是不多。因不合礼制。见《渑水燕谈录》:嘉祐中,苏辙举贤良对策,极言阙失,其略云:“闻之道路,陛下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
《续资治通鉴长编》:内诸司吏有干恩泽者,绛执不可,上曰:“朕初不知,当为卿改。”
但是绝对不会说爱卿,那是用在以下这种地方的。
宋话本《新桥市韩五卖春情》中,吴山给妓女写信:“山顿首,字覆爱卿韩五娘妆次:向前会司,多蒙厚款。又且云情雨意,枕席钟情,无时少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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