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事耕种的鞑虏对于忽必烈突然转性,要各部族抢种春小麦的事情颇为不满,可嘴里却是不敢言语。想要以无声的反抗抵制这道命令。
可蒙鞑政权本身就分为两大派系,忽必烈如此说,必然是会有人站出来附和。
这时许衡站了出来说道:“农人田亩乃是国之根本,臣已经在着人清理田亩,数日之后便可播种,若是今年雨水充裕,便丰收有望。”
“臣治下封地昨日业已播种完毕。”一旁作为汉法派一系的安童也出声应道。
“好,你二人当真是朕的左右臂膀。”忽必烈抚须微笑。
一概不想把奴隶浪费在耕种上的蒙鞑纷纷心中喝骂,你们三个明明是事先商量好的,却在我们面前演戏。
“原来又是你这个许衡在背后搞的鬼。好些年来,你怂恿忽必烈种地之心不死,当真是祸国殃民之辈,怪不得南朝如此多人要批判你。”
临安的《内部参考》从第二期开始就被蒙鞑的奸细送回了大都,包括二手版的第一刊。临安发生的各种重要事件自然也逃不过间谍的耳目。
此处的蒙鞑重臣大多数都对临安声讨许衡之事有所耳闻,原本不过是当做笑话看个热闹,现在也把许衡恨透了,连南人都骂他颠倒黑白想来这理学便就是邪说。
可终究在朝堂之上跳出来破口大骂总是不妥的,众人不敢对安童如何,却是恶狠狠地盯着许衡。
旁人不敢说什么,可阿合马和许衡乃是死仇,如何能放过许衡。
“许祭酒乃是当代大儒,连南人都奉为理学大师,可见见识非凡,已经提前揣摩圣意。这临安最热闹的钱塘门据说都为许祭酒立了碑,每日张贴文章夸赞许祭酒的更是不可胜数。只是未曾想到许大师不仅文章冠绝天下,这种地也是一把好手,真是佩服啊!”阿合马说完也学着华夏礼仪,朝着许衡怪模怪样地作了个揖。
阿合马五短身材好似个大水桶。加上从未学过作揖,那动作形态就别提多别扭了,怎么看都是一副嘲讽滑稽之色。
许衡自然是知道阿合马话中真意,脸上那副忽必烈听从了自己重农谏言的得色荡然无存。
无论是否属于‘理财派’的蒙鞑都嘴角抽动,强忍着笑意。可蒙鞑终究是粗鄙不堪,有几个忍不住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许衡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许衡自然也听闻了临安士子把自己骂成了天下第一奸贼,各种无中生有的罪状是层出不穷,不仅批判自己的行为,还捏造了许多不堪入目的谣言对自己进行人身攻击。
这在蒙鞑之间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人人都不会在许衡面前当面提及,当面揭许衡伤疤那肯定就要结仇了。
唯独这阿合马原本就是忽必烈给许衡找来的仇家,被他在朝堂上这一弄,许衡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
“阿合马你休得胡言!劝耕利农乃是国家大事,你身为左丞怎会不知。何故在朝堂之上以南人临安之事羞辱与我?中书左丞便是如此见识与心胸?”
“哎,此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夸赞你几句,为何还要恶语相向?这儒家经卷,先贤文字,所谓的灭人欲就是如此这般颠倒黑白,如同泼妇骂街不成?”
许衡是气得不行,同为汉法派的安童的脸上却挂着微笑,对于许衡受辱之事他也毫不在意。
这许衡拉拢着真金,总想要成为一派领袖。刚才抢先应了忽必烈的话,弄得堂堂右丞安童好似他的跟班一般,安童自然是不答应的。
蒙鞑的天下如何能让一个汉人指指点点。许衡的汉学可以有,但是只能成为他安童手中的刀笔,如今让他在殿中蒙羞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众人都在看戏,这两派之争原本就是忽必烈故意为之,他自然更是装作不知。许衡眼见自己孤立无援,只得把目光望向太子真金。
旁人可以看戏,真金不能,他得靠着汉学的嫡长子继位学说坐上这皇帝的宝座。如果许衡失势,那么他真金这个太子也就岌岌可危。
“左丞何必拿南人那些荒谬绝伦的诬陷之词来诋毁许大人,那些所谓针对许祭酒的讨伐檄文我也看过几篇,都是一派胡言。左丞不可再提。”
许衡被真金那么一说,更是下不来台。你到底是帮我的还是损我的?谁都没有说破檄文之事,偏偏你要提起这两个字,你是要害死老夫啊!
上座的忽必烈好似假寐,却是以余光望着真金,心中暗自叹息。
“这真金实在太过愚笨,若是将来掌管这天下,怕是要被这帮假君子真小人牵着鼻子走。”
忽必烈心中对于真金越发地不满了。许衡那套理学说辞,在蒙鞑之中是没有市场的。
若不是许衡被忽必烈树立成了汉人投降派的标杆,希望用他那套东西去忽悠汉人。换做旁人和任何一个蒙鞑谈存天理,灭人欲,可能立刻就被蒙鞑给灭了。
这套玩意,只能去蒙骗那些汉人南人的傻缺,如何能灌输给自己的儿子。
此刻的阿合马乃是忽必烈最器重的能臣,对于真金也不怎么在乎。
“太子说得也不全对,我看那几篇檄文有理有据写得倒是很不错,特别是大力推动商人流动,不就是我大元立足之本。若是没有那些色目人为我们赚钱,如今哪里来的这些火炮火枪。”
“有了火器在手,加上我无敌的蒙古勇士,横推天下不过举手之劳。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把宋人都抓了作为奴隶种地,还可以顺势占了安南占婆。到时候在无粮草的后顾之忧,吃不完,花不完,我大元朝万世基业一举而定。”
朝堂上一片叫好之声,连安童和张易也频频点头。
真金和许衡还想辩驳,那高坐的忽必烈突然开口:
“说得好!这普天之下无人可抵挡我蒙古铁骑的脚步,夏收之后杀回江南,不过举手之劳。”
众臣又是一片喝彩,可忽必烈话锋一转:“这许衡说得也无大错,这春小麦你们回去必须要种。我王师南下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若是粮草充足,我早已令伯颜攻克临安,何须等到夏收之后。”
“派遣奴隶抢种春小麦刻不容缓,此事无需再议,谁若是阳奉阴违,我就罚没他所有的财产。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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