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要拍卖两万张马皮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张俊的后代张家的耳朵里。
此刻的张家依旧是湖州最大的地主,张家虽然因为风波亭被平反的事情受了牵连,可张俊早死了,当时的牌位依旧配享太庙。
张家是谨慎小心地从朝堂上退了下来,可身为巨贾的张家在经历了蒙鞑战祸之后,深刻体会到了没有实权的痛苦。
张家的主事人定下了一个长远的计划,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和赵宋捆绑在一起,成为赵宋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就像他祖宗张俊一般。
张俊在风波亭里的牵扯这里不做讨论,可张俊本人抗金的功绩是实打实的,而且其统辖的军队自给自足成了当时装备最好的军队。
在南宋当时的情况下,张俊部的三万步卒拥有一万套全装,而岳飞韩世忠靠着朝廷的划拨也只能一两成左右。
这里所谓的全装就是著名的步人甲,浑身上下一个铁罐头,连小腿都是有护甲的。一套四十贯,一万套就是四十万贯。
而此时的张俊不仅手下将士装备乃是当世最好,连自己也靠着做买卖成了南宋首富。
先人的风光总是让后辈仰慕的,张家上下励志要再现张俊当时的辉煌。所以得到消息的张家开了一场小范围的会议。
“官船估计最晚明天午时能到,买扑是大后天,如此说来其实对我们最有利。”
“不错,湖州码头就近在咫尺,这皮货的成色我们可以探查一二。”
“无此必要,到时候真有腐烂败坏的,朝廷总不至于还要收我们的钱,就算要收,给了便是。”
“不错,这军需之事南家做了棉布的生意,可这皮革的买卖我们一定要收入囊中。哪怕不赚钱又如何,只要这朝廷的一应皮具都由我张家掌握,我等便成了国商,张家便能与这大宋一般东山再起。”
一直在上首一言不发的张家族长张枢乃是张俊的五世孙,此刻轻轻点头:“忠烈循王当年攒下这万万家财,福泽后人便是高宗所赐,如今我等后人当仿效之。”
张枢望向自己的儿子张炎说道:“这事情你去办,看看有多少人想要染指。这皮革的生意我家虽然从未做过,可我已经差人到处打听行情去了。明日便会把这价钱定下来,你取个折中,到临安时买扑之价比之市价略低两三厘便是。”
“孩儿遵命,一定拿到这马皮的买卖。”张炎起身行礼。
“还有一事。”张枢眼神变得有些模糊,“事毕之后,你且去临安城外祭奠一番,声势无需张扬。”
“喏。”
两日后,临安城,御道,户部衙门口。
王岐的二叔王郎中正坐在一张条案之后,等着有兴趣的商贾前来投状,离着规定开始的时间还有一刻,可户部附近的人却是不多。
对马皮感兴趣的商贾原本就不多,何况事后还要制成军用售卖朝廷,说不得其中就要被人盘剥一番,想买扑的人于是就更少了。
只有几个商人想要捡个便宜,只是躲在一边观望,看看有没有什么潜在的竞争对手。其他的无非是主人派来来观望的仆从罢了。
张炎领着两个随从缓步走来,远远地就朝着王郎中行礼作揖。王郎中对这张炎觉得有些眼熟,可也想不起是哪家的。也就微微点头示意,算是见过了。
“见过官人,小民前来投状。”张炎从怀里摸出个火漆封口的信封来。
“你这小哥不识得规矩,还要过上片刻才能投状,这告示上的时辰还未到。”王郎中笑了笑:“你是谁家的?”
“回官人,小民乃是湖州张家,这第一次出来办事,多有冒失,请勿见怪。”张炎叉手应道。
张炎的话不轻不响却是足够让不远处站立的人群听见,一个湖州张家,便让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郎中心中也是一惊,这张家为何连这两万张马皮的小买卖也要抢着做,这未免也太过奇怪?
王郎中奇怪,几个原本想捡便宜的商贾也奇怪,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灭了投状的念头,和张家去抢这两万张烂马皮显然是没什么意思。
于是当张炎第一个递交了投状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再也无人前来。张家这个唯一投标人,自然也就中标了。
赵昰望着谢枋得遣人递来的投状,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赚是亏,只得开口问道:“这张家给的价钱比之市面如何?”
“差个二三厘,市面若是一百,他张家便是出了九七。”
“唉,那是相当可以的啊!”赵昰望向一旁的姜达,“就他一家来买扑了?”
“原本应该是还有几家想到户部来捡便宜的,望得这张家小子来了,便也没有出头。”
“就他一家还出此高价?”赵昰不禁乐了,“这张家坐在钱眼子里也是颇有几分本领的,这其中关节我懂他也懂,这张家的主事的是个人物。”
赵昰又问道:“这张家派来买扑的人你可查探清楚?身后可有什么朝官掺和了进去?”
“现在张家主事的是张枢,今天来的是他儿子张炎。”姜达在一旁答道:“一路离开临安不过一主二仆,未曾与人交谈,只在城外祭奠了一番便回湖州去了。”
“嗯?张俊不是葬在湖州的么?在这临安城外祭奠个甚?”赵昰眉毛一挑。
“启禀官家,那张枢的爹张濡曾是浙西安抚司参议官,那时候守独松关斩杀了前来临安议降的蒙鞑使者,临安献城之后,张濡被蒙鞑磔杀与临安城外。”(注)
“跟踪的张家的人被发现了?”赵昰第一反应便是望向姜达。
“那是万万不会,临安周遭安排的都是个中好手。”
“哦?那这张家有点意思。”赵昰笑了笑,“你去和户部说,张家要做就给他做,谁做都是一样的。另外找人带句话去,就说心向朝廷之人必有福报。”
姜达叉手唱喏,“喏,可要说是官家让带的话?”
“无需如此,只要找个生面孔,带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是了。”赵昰起身向外走了出去,“那张枢自然会明白的。”
注:磔刑就是先把四肢的皮肉去除了,然后砍断四肢,拉开肚子,最后砍了脖子。就是清代著名的凌迟。宋代是八刀起步最高一百二,到了明代就上千了,辫子朝那就真的是千刀万剐了。
关于张俊被塑像跪于岳庙之中,那是万历才有的事情。高宗赐张俊《郭子仪传》一事就能看出赵构这人的谋略心思,区区一个拿到书就吓得交出兵权的张俊,一个没了兵权的武职能对朝政起什么影响?纵览宋朝的历代皇帝怕是没有一个比得上赵构的。
历史不过是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宋史》并非华夏之人撰写,这个前提条件是要明确的。宋、辽、金三史都是蒙鞑丞相脱脱修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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