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北去水师已经无用,钱俊领着黑水洋和东海水师开始向渤海湾撤退。林保的遗体和拼装的忽必烈被装在了城中寻到的棺椁中,由东海水师护送一并返回临安。
随军同去的自然还有谢道清和赵显,而这个麻烦差事自然是交给了乐意效劳的朱庆。谢老太太有朱庆相陪,前后照应着,这心情倒是非常的愉快。
赵显依旧是一副和外界隔绝的模样,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念着经。只不过赵显声若蚊蚋,也没人听得清他念的是个什么经。
若是有人有个千里耳的神通兴许能听出这赵显口中所念的都是些胡话,无非是:
离离原上草,观自在菩萨;
林花谢了春红,南无阿弥陀佛;
如是我闻,眼见为虚;
……
诸如此类。
他一个从来就没有过自由,也未曾接触过外界的可怜少年,哪里读过佛经。如今这装模作样的一心向佛,无非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保命的手段罢了。
帝王之家,向来都会同室操戈。赵昰不是亲哥,就算是也保不齐会要了他这个前皇帝的性命。
赵显不傻,他在大宋没有任何根基,为了活命他只能离开这权利中心,和所有人断了往来,这样才能万无一失,便是连封王都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他越是如此这样,越是能在回临安的路上保住性命,不然可能半路上就被失足落海或是重伤不治了。
天地之大已无赵显容身之所,做个方外之人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赵显做如此想。
大都城中和城外捉拿到的俘虏中,有着大批量的工匠。特别是城外的兵器所中,除了汉人工匠还有各种色目人。其他的闲杂人等可以放归故里,可只要是工匠,无论种族都被一同押往临安。
忽必烈搜罗来的各种工匠都成了大宋的俘虏,这些助纣为虐的工匠,需要在大宋的管教下,经过漫长的劳动改造才能重获自由。
这几千个未经审判就被定性的劳改犯也随着水师向东而行,还有些捕捉到的黑鞑生鞑将在石见银矿展开璀璨的新人生。
向东北扶桑路运送新劳工的任务按理说随便派个人去便可,单单一个黄进在便能敌十万雄师,可钱俊依旧以要回扶桑押运金银为由,自己统辖着黑水洋水师跑了。
东海水师的指挥权交给了朱庆,由他带队向临安进发。钱俊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回到扶桑首先就去找了周超岩。
周超岩和林保相识于微末,听闻林保殉国不由得大哭了起来。男人么自古以来最铁的交情无非是一起扛过两把枪,林周二人至少也是占了其中一项,两项全占也未可知。
痛失挚友的周超岩在这蛮荒之地连酒都寻不到一盏,干嚎了一夜的他把一腔愤慨全都发泄在了新入职的蒙鞑矿工的头上。
这些才踏上土地还没有吐够,连站都站不稳的蒙鞑迫不及待地投入了自我救赎的事业中去,成了搬运矿石的苦力。
而钱俊要押运金银回临安的计划,却被周超岩拦住了。
“你此刻还是不去临安为好,派别人去。你收拾下就回沧州附近去,说不得还要帮忙运送些物资,也好提防蒙鞑入海逃窜。”
“啊?”钱俊一愣,“蒙鞑入海逃窜?这是甚的胡话,蒙鞑哪里来的船?”
周超岩叹了口气:“唉……你现在跑去临安无非是想在官家面前露露脸,你挂念的是那不久以后的侍卫亲军水军都指挥使的差遣,是也不是?”
“我何曾有过这等想法,我无非是例行押运罢了,若说有私心,也不过是回临安快活几日。”钱俊一脸正色,矢口否认。
“这差遣不争才是争,何况此刻官家不会新设水军司。”周超岩话说得有些有气无力:“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在这荒蛮之地也是共事得不错。你想延久才死,官家向来喜欢他,你也是知道的。你这去了临安,难免会让人起了歧议,以为你是去邀功夺位的,你觉得官家知道了,会如何想?更何况,临安还有太皇太后整个麻烦在,你何苦现在去凑这个热闹。”
钱俊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周超岩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那日你是如何处置的,可你想想自己是否有瑕疵,莫要以为官家不知。你不去临安便罢了,若是去了,怕是黑水洋都督的位置也要没得坐了。”
钱俊听完头皮发麻,这林保的死与他无关,可要是细说起来总也有个接应不力,置主帅于险地的罪责。
他去临安做什么,其实人人都明白,押运金银的事情原本就不需要他一个水师都督去做。
钱俊这是关心则乱,此刻水师中论官阶、论功劳已经没有人比他更高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去临安蹚浑水。
钱俊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朝着周超岩叉手行礼,口中也不说话,转身便要离去。
“还有一事,船队走时记得把那工部的顾青山带着,临安来的旨意要召他回去。”
钱俊一愣,“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如何还有临安特旨调遣?”
“我亦不知,想来是官家喜欢他造的那些水力器械吧。”
“某知道了。”
“让人从临安带些好酒来,切莫要忘了。”周超岩朝着走出去的钱俊呼喊道。
“我还有些存酿,晚上便给你送一些来。”
押运金银物资的任务交给了黄进,钱俊对黄进也很放心。若是说这东海水师都督的职位由谁来做,他更希望是黄进而不是朱庆。
朱庆作为下属那是极好的,可作为同僚那就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和太精明的人共事是非常让人不愉快的。
钱俊虽然没搞懂朱庆为什么要和太皇太后和赵显走得那么近,可想来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其中也许有自己看不透的关节。
此刻的朱庆正在船上给谢道清和赵显介绍着几种火炮,谢道清和赵显是越听越惊,待听得东海还有一艘如山般的巨舸琼崖号,那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朱庆笑着说道:“我大宋之所以有今日之兵强马壮,能收复这万里河山,一切皆是自琼崖而起。太祖托梦,才有的今日这景炎之治啊。”
赵显没有答话,只是闭眼合十,似乎又在念起了经。
而谢道清嘴唇动了动,想要争辩上几句,可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赵昰弄了个太祖托梦,这让谢道清无法反驳。说托梦是假,这跑去琼崖不到一年,便能反败为胜,这么多东西不可能都是无中生有而来。
何况什么都能质疑,唯独太祖托梦之事,谢道清自己不能质疑,因为她也是赵家人。若是公开质疑太祖托梦,说太祖早烂完了,世间没有神魂之说,那谢道清就是大逆不道的典型。。
而说托梦是真,那更肯定了赵昰皇位的唯一性和合法性。
现在的情况使得谢道清很烦恼,她知道到了临安,赵昰在表面上肯定是对自己恭敬无比,可真的到了临安之后会如何,那却是神佛难料。
做了那么多年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的谢道清,对于权力有着一种迷恋。特别是在被蒙鞑囚禁居住了几年之后,这种对于权利的渴望变得更为强烈了。
她迫切地想重登权力巅峰,成为那垂帘听政辅佐天下的女人。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