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临安城中已是人潮涌动。御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冠盖如云。从各地远赴临安前来科举的士子们使得市面上热闹非凡。
许多人一入临安的第一站便是直奔钱塘门,而那里的木墙上已经贴不下如此多的文章。维护秩序的巡检司不得不又搬来了许多门板和草席充数,以满足这些士子贡生们在人前露脸的迫切愿望。
虽说全国性的科举,实际上也不过只有江南这十来路的士子前来,大江以北各路知府都还未走马上任,更谈不上什么省试了。
而且,大部分地区人口凋敝,活着就颇为不易,读书这种事情那是妄想,更何况如今的科举要考算学,对于手中没有《新编九章》的人来说无异于看天书。
各路州府来的人多了,这各种各样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钱塘门的木墙上,每日各种各样抨击时弊、建言建议的文章多如牛毛,甚至还有发明创造的图纸文案。
当然其中也有几份声讨吕家的檄文,吕文焕残部烧杀仙源县,致使衍圣公一族灭门,这责任肯定是要吕家来承担的,鉴于吕文焕、吕师夔以经伏法,便要求朝廷处斩吕文福以谢天下。
可这种檄文如今已经无人愿看,士子们在寻找着科举题目的蛛丝马迹,民人们对于这些早没了兴趣,他们更愿意去些廉价的茶楼,听上几段临安新流行的说书。
从琼崖剿灭胡大眼开始的每一场战斗,都被《内部参考》的小报以副刊的形式写成了话本,有钱人自然可以买话本过瘾,可劳苦大众更愿意在茶楼中听上几段。
旁的不说,便是那氛围便令人欲罢不能。讲到高潮之时,众人一片叫好,那种感觉太美妙了,远比一个人看书要有意思的多。
前来赶考的士子们心境不一,《史镜》的研析很容易,无非是个忠君爱国罢了,这套东西但凡读书人无人不懂,无非是要再巩固下何人说的哪一句罢了。
除了少数考明法科的士子心情轻松愉快,大多数的士子终日都在书局、茶楼及钱塘门附近奔走。
明法科之所以轻松,是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考试,除了法律条文和试断案之外再也没有那令人头疼的算术。
而对于马上就要进行科举的绝大部分士子,则是在到处收集信息,购买算术相关的书籍,去钱塘门看别人写的文章,去茶楼中买小报,听传闻成了他们最重要的工作。
《内部参考》发卖的茶楼中此刻虽然还未到小报刊发的日子,可依旧是高朋满座。
这望江茶楼的名声现在太大了,除了临安九县无人不知,便是两浙也是闻名遐迩。甚至名声已经传到了福建、两广和荆湖、江西。
茶楼背后的主人显然是极其善于经商的,在六月初一小报发售之日便宣布会每日请精通算学的人士前来此间讲学,并且茶资照旧,即便不饮茶也可站立旁听。
算学这个东西除了少数人精通,大多数人因为考试用不到,哪里会去学习。有些人背诵经卷那是滚瓜烂熟,可一打开《新编九章》,就发现这些字都认得,可连起来就看不懂了。事关自身前途,这如何能不急。
“铛、铛、铛。”茶博士举着一面小锣站在场中,“各位贵客,今日里来此处宣讲算学的那可是大有来头。乃是著有《详解九章算法》等书的杨辉杨公的学生宓判官,诸位贤良可算是有大福分之人。”
“有请宓判官。”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身上只穿着件素色常服,面带微笑也没有当官的架子。
“学生见过宓判官。”
“学生见过宓判官。”
茶楼之中一片作揖行礼之声。
“诸位请坐,请坐。我乃宓峥,师从杨夫子,如今做个临安府的观察判官。今日乃休沐,亦未着官服,应主人邀来此粗谈几句《九章》,诸位与我以道而交勿用多礼。”
宓峥边讲边走到场中搭建的台子上,早有人在后挂了一大张纸。宓峥拿起准备好的一支炭笔笑道:“今日既然是讲的算学,那便当用官家力荐的炭笔,诸位将来若对这算学有兴趣也可用炭笔推演,甚好。”
宓峥在纸上刷刷写下两个字,转头说道:“今天就简单地讲一下方程。”(九章第八章就是方程。)
宓峥讲的并不难,不过是普通的一次方程,在座的都看了好几遍九章,自然对于方程也不陌生。
可很快宓峥讲的就变成了一次方程组,然后又带入了“立天元一”(等同于立未知数为X)。
这宓峥显然是不适合教人的,他首先把自己带入了他老师杨辉的角色,然后把茶楼中的士子们看成了当年的自己。
天见可怜,这茶楼中加上门口和二楼围廊上的几百号人,九成多已经头脑发胀,完全不知道宓峥在讲什么。
紧接着宓峥一句话惊醒了所有人昏昏沉沉的大脑。
“我曾经在户部有幸聆听过过官家讲解这立天元一的方程,官家当时说,将来科举这是必考之题。当时的题目我记忆深刻,其实和九章中的解法类似,只不过官家的书写方法更为简便。”
“啊……”整个茶楼中一片哗然,其中也不乏暗自窃喜之人。
宓峥好像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着:
“匠做坊将成本为三百钱的铁锅以四百钱售出,平均每月能售出六百个。调查表明:这种铁锅的售价每上涨十钱,其销售量就将减少十个。若是要平均每月十万钱盈利,这铁锅该售价几何,每月又该生产几许?”
茶楼中有人高声叫道:“定价五百钱,每月造五百只足矣。”
有人接着说道:“八百钱一口,每月造两百只足矣。”
写完题目的宓峥转过身来笑了笑,朗声说道:“这数字靠猜也能猜到,可考试之时需要你列出算术过程,靠猜填写的数字是无用的。你们要仔细研读一下《新编九章》,用其中的代数天地人三元去解答(相当于XYZ),若用书上官家发明的运算符号,更可事半功倍。”
茶楼之中瞬间炸开了锅。
一元二次对于能看到此处的读者来说,那不过是很简单的东西,哪怕二元二次也是九年义务教育必备的技能。可对于当时这些对数学毫无兴趣的士子来说,就好比一个三年级学生一般,这哪里是算学,这是天书。
更何况此时的九章方程是纯文字描述形式的,用符号组成的现代算式在此刻还未出现。
宓峥讲到这里不讲了,拿了书卷径直走去了二楼。
茶楼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高呼着宓判官留步,可宓峥无动于衷脚步不停进了二楼的一间雅室。
“铛铛铛,静一静。”茶博士又再次出现,“诸位贤达,宓判官不过是碍于我家主人情面来此为各位讲解一番,可学识这东西也不可能一次便通晓大义的。宓判官和诸位非师非友,诸位如此强求怕是不妥吧?”
此话一出,茶楼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这强求一个八品的判官教你算学的确是极为不妥的。
“不瞒各位,我先前还能听懂一二,可后来这立天元一的方程完全无门可入,这又是官家钦定必考之题,若是不能融会贯通,这十数年寒窗岂不是白忙一场!”
“是啊!若之奈何!”
“这新编九章官家亲授的便捷算符我虽能看懂可也不会运用。”
“十年寒窗难道就到此止步了!”
……
茶楼中乱成一片。
“铛铛铛。”茶博士又敲起了小铜锣,“诸位,本店有《内部参考》增印的《九章真题》,这些题型都是从礼部得来,涵盖了科举算术的所有题目。后面还附有答案和注解,若是……”
“休要罗唣!多少钱!”有人打断了茶博士的话头。
“嘿嘿,便宜得很。两个银钱一份。”
“来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快些,给我两份。”
……
“铛铛铛,莫急莫急,人人都有。”茶博士一挥手,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抱着个筐子开始售卖了起来。
“诸位贤达,若是对这方程有不解之处,可上楼上雅间。宓判官今日休沐便都在此处,定能为君答疑解惑。每人仅收一枚金钱,便可学得这天元为一的神术。”
众皆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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