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部落众多,蒙舍诏虽然统一六诏,然而各部落实质上多是自治,各有自己组建的军队。
如今兵力不足,自然是要到临近边界的各部落中抽调。
贺令姜对这种做法并不惊奇。
只是想起老族长泡的悠悠茶香,想起那对歌欢舞的年轻男女,想起那水边浣洗衣物的妇人,还有追着鸡跑的土狗……
一时间,有些怅惘罢了。
战事起,无人能置身事外,边界之民所受其害,尤甚。
贺令姜又望了一眼静默立于群山之中的阿宁部村寨,马鞭一挥,又继续向前奔去。
她这晒不得日光,还要带着幂篱、撑着伞的模样,当真是太过显眼。
别说是进南诏军中了,便是远远地靠近,也能叫那侦查的士兵早早地瞧见。
幸而,他们一路紧赶,到达南诏驻军所在之地时,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收了伞的贺令姜,就如一个普通却略通武艺的南诏侍女,骑马跟在银生郡主身侧。
看到有人前来,守营的士兵立时将人拦下:“来者何人?”
银生郡主掏出腰牌,在他眼前一亮:“我乃银生郡主,现下特来助我阿爹。”
守营的士兵对视一眼,而后伸出手道:“还请先将腰牌与我,待我等前去同银生城主核实后,再归还与你。”
此处守营的士兵,乃是王庭之兵,他们自然并非不识银生城的令牌。
可如今乃是紧要关头,更得谨慎小心,谨防有人拿着令牌冒充。
他还要将这令牌递给银生城城主府的人看了,再将人亲自来辨认之后,才能放心将人放进去。
银生郡主将令牌抛到他手上,吩咐道:“快些!”
那小兵点点头,拿着令牌,往银生城驻兵所在之地小跑而去。
等了没多久,便见那小兵带着一人过来了。
那人瞧见来人果然是银生郡主后,不禁心中纳闷。
郡主不是说,此次便不和城主一道出战姚州了吗?
为此,城主大怒,还打碎了好几件珍品。
他本还在心下嘀咕,等此番回去,这银生郡主在城主府中的地位怕是难保。
没想到,她这般快又追了过来。
这可是想通了?
那人压下面上思绪,朝着银生郡主一礼:“郡主。”
银生郡主微微抬手:“无需多礼。阿爹如今可在军中?”
“在。”
城主今日晌午才带兵到了此处,刚刚修整一番,就待晚间同王庭将领还有二王子逻炎一道议事了。
他微微侧身:“郡主且随属下一道进来吧。”
银生郡主颔首,守营的士兵也连忙让了开去,让她当先进入。
贺令姜等人,牵着马匹,垂首跟在银生郡主身后。
守营的士兵自然当他们是银生郡主的婢女护从,没有多加盘问,就放了他们进去。
南诏的这处营寨极大,一路走来,可见巡逻的队伍,在营地周围,还有各营帐之间来来回回地巡逻。
一眼瞟过去,可见军中纪律言明,不见任何松散之色。
巡逻队伍,也自有其章法。
这样一支军队,可完全不像临时拉过来的,分明是早做了准备。
等她随着银生郡主,到了银生城主的大帐前,看着那些士兵们井井有条地在做战前准备时。
心头的那股怀疑,已然是有了几分确定。
银生城主是前天夜间,带兵从银生城里出发的。
他们跨马加鞭,都赶了近一个日夜的距离,银生城主不过用了一日半便赶到了。
先不说他彼时集结兵力的速度如此之迅,就说当下,这些士兵们,可不像被匆匆拉来,毫无作战准备的样子。
贺令姜眼中微眯,若说这场战事,乃是大周欺人太甚,致使南诏忍无可忍,愤而起兵的意外之举,这可不像。
赶路之时,她已经从银生郡主弄清楚了此战前因后果。
前几日,乃是南诏对大周上缴春贡的时日。
南诏大王子阁罗带着自己的妻子,前往姚州都督府拜谒,并预备将春贡交由姚州太守。
哪成想,宴席之后,姚州太守张虔陀竟然看上他的妻子。
暗中派人传话,非要人家相赠,还向阁罗索要更多财物,以作私用。
阁罗自然不肯。
张虔陀便派人前去阁罗所住的驿馆,大肆辱骂。
南诏虽是大周属国,可近年来,南诏国力已然蒸蒸日上,哪里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匍匐在大周脚下的小国?
阁罗怎么着也是南诏的大王子,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王位之人,他又怎能忍得下这般屈辱?
阁罗大怒,立时带着自己手下之人,强行闯入了太守府,势要将他揍上一顿解气方可。
彼时张虔陀正在自家园子里赏花,听说手下来报,阁罗带人闯进来了,不由大惊失色。
但阁罗毕竟是南诏大王子,太守府的人,又不能下死手阻拦,就这么让阁罗闯了进来。
张虔陀站起身,刚要向他打招呼,那阁罗却拳上生风,一拳头将他打了个倒仰。
张虔陀怒极,捂着自己带血的鼻子,便要开骂,阁罗的拳头却又紧接着而来。
他刚想还手,却脚下一滑,又猝不及防地被阁罗击了个正着。
阁罗这拳极重,一下子就将他击倒。
张虔陀倒下之时,后脑勺恰好磕在了一块碎石上,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就这般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南诏的大王子两拳打死了姚州太守,这还得了!
太守府的护从们,立时带着兵器冲了上来,势要将阁罗拿下,让他给个说法。
阁罗也不曾想,自己本来只是想揍张虔陀这臭不要脸的一顿,出出心头恶气,谁料人竟这般没了。
他也一时慌了神,带着人就要往外冲。
于是,众人顿时混战成一团,你打我,我打你,斗得好不热闹。
推搡打斗之间,大家心头的火气越来越重,不知道哪个手中的刀,失了力道和方向,竟然就这个好巧不巧地插到了阁罗的胸口上。
两边的人,顿时都呆了。
便是那手上握刀带血的太守府的护从,也吓软了腿。
他是想将南诏大王子扣下,可却没真想过,要将人捅死在这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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