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述望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又垂首看了看护从手中捧着的匣子,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郎君,回吧?”护从低声问。
“回吧……”他幽幽叹息,这才回身上了自家马车。
这处贺令姜回了贺府,便将长公主特意唤了她过去之事告知了贺相山。
果然,不过两日,驸马何晏便邀了贺相山喝茶。
贺相山下了马车,抬头瞧着面前的茶馆,这家茶馆周遭环境甚是清幽,一路行去,疏影横斜,流水清浅,鼻尖隐有梅花暗香浮动,是个喝茶的好地方。
不过,何晏此遭喊他来,必然不只是喝茶那般简单便是了。
贺相山在仆从的指引下进了一处小院,刚进了茶室,便一眼瞧见跪坐在小几前烹茶的何晏。
他很快地扫了一番屋子,小小的茶室内,装点的极为清雅简朴,只不远处横着一架屏风,遮住了后头的情形,叫人看不真切。
他的目光在屏风上微顿,而后便自若地转了过来,朝着何晏微微拱手一礼:“驸马。”
何晏笑着唤他的字:“伯玉,你这般就与我见外了。”
他伸手指了指对面:“茶已煮好,快快坐下尝尝吧。”
贺相山笑笑,依言坐下:“怎地想起请我喝茶来了?”
何晏挑眉:“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无事便不能请你喝茶了?”
贺相山垂首品茶,笑而不语,若是请他喝茶自然可以,可却不必寻这样一处偏僻清幽之地。
他方才一路行来,见此处并无旁的茶客,院子外亦隐着人手把守着。
如此谨慎,对于何晏此行的目的,他心中自然有数。
一杯茶下肚,贺相山瞥了瞥屏风:“长公主不出来坐坐?”
屏风后传来一声笑,而后一身便装的长公主便转过屏风走了出来:“贺中丞果然敏锐。”
贺相山起身拱了拱手:“长公主过誉了。”
长公主嗤笑一声,在小几前落座,抬手微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我可未曾赞你。不过,多年过去,贺中丞倒是愈发心思深沉、老谋深算起来了!”
来了!
贺相山心中了然,面上却依然是状若不解:“公主这是何意?”
长公主眉梢一竖,抬首厉眼看向他:“关于令姜之事,你就没什么可说?”
贺相山疑道:“令姜乃是我贺家之女,长公主又想知晓何事?”
长公主面上微寒,冷声道:“贺相山,我如今既然问你,自然是将一切都查了清楚,你也莫要再在这处与我打马虎眼。”
说着,她已将自己查到的诸多事情一一道来。
“此事我心中已有猜测,今日前来,也只是从你口中听个准信罢了。”
贺相山面上微凝,肃容道:“长公主执意要个准信又如何?莫非还欲要让令姜回归皇室不成?”
此话一出,长公主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定了下来,他这是承认了。
她扬眉道:“缘何不可?令姜既是我皇室之女,自然该回归皇室,做回高高在上的公主。”
“您当真觉得,如今的令姜做回这皇室公主要比做贺家的七娘子好?”贺相山反问道。
皇室公主,或许听起来风光无限,可令姜背后无爷娘傍身,又是懿文太子唯一的子嗣,在宫廷之中也是徒自尴尬。
当今这位若是大度还好,可若是对她心存膈应,这宫廷之中的生活怕是并无那般轻松。
更何况,令姜如今已然及笄,一旦回归皇室,她的婚事就是由那位说了算,届时会为她指个什么样的人,那还难说。
可若要是在贺府,他总归不会枉顾了令姜的心意,便是那位插手,她若不愿,他这个做阿爷的也能搏上一搏挡回去。
以上种种,长公主自然不会想不到,可她到底不甘心就这般让阿冉唯一的女儿认了他人为父。
阿冉是她瞧着长大的,当初那一场宫变之后,她也跟着大病了一场险些一道去了。
如今既然知晓阿冉尚有子嗣在世,她自是想着能叫这孩子认祖归宗,阿冉这一支也算留下了血脉传承。
且令姜若只是普通亦或略微有些能力的小娘子也便罢了,她养在贺氏自然能得一世安稳,可如今瞧她,又岂是一个贺氏能养得住的?
她望向贺相山道:“贺中丞的担忧我自然理解。”
“只是,贺氏虽是百年世族,这么多年也将令姜养得这般好,可在这郢都之内,到底不比当年了……你瞧瞧,令姜她明明生而高贵,面对那些远不如她的宗室子女却也得屈膝行礼。我这做姑母的,心里又是何等滋味?”
“更何况,贺中丞当真觉得如今的令姜,是一个贺氏便能护得住的?”
贺相山心中不由一跳,是呀,便是他也曾多次问过自己,贺氏到底还能护令姜多久?
令姜既入了不缘司,涉了朝政,那便会有诸多纷繁之事涌来,明枪暗箭亦是难躲。光凭如今的贺氏,到底是不能叫她无后顾之忧。
因着这,他才想着,叫贺氏在朝堂之上站的稳一些,再稳一些。届时,贺氏也好,令姜也罢,上头那位都不会轻易去动。
可是,即便是一个百年世族,想要抵御皇权重力一击,亦是难事。
长公主看他神色,缓缓劝道:“令姜到底不是寻常女娘,贺氏虽能护她一时,却不能护她一世。而皇室之中虽有诸多弊端,可用的好了,也未必不能成为她的助益。站的够高、够稳,对令姜也好,对贺氏也罢,都是好事。”
“且令姜这般能力,皇帝如今瞧着甚是倚重,可贺氏与令姜,于他来说到底不过是一把刀罢了。神宫诛尽后,又当如何?”
“但令姜若是此时回归皇室,那便不同了。”长公主对皇帝的心思,不说全然了解,可也差不离。
“她到底只是个小娘子,并非儿郎,皇帝纵然对她心中有芥蒂,也不会太过。趁着皇帝想用她,此时恢复她的身份,正是时机。”
“只要令姜不危及他的皇位,多了这样一位公主,对他来说,不过是冠上多了一颗装点的明珠罢了。”
“至于往后......”长公主眼中微深,“我作为姑母,自然要护她安然无忧。你放心便是,只要她不想,我也不会叫皇室中的人在婚事上去为难了她去。”
瞧着贺相山欲言,她摆手止住他的话,继续道:“我与你说个实话。阿冉往日还有些许旧臣在朝中,这么多年来,阿冉虽不在了,可往日那份情谊,他们到底是记在心间的。”
“有我,有他们在,令姜并非孑然一身。相较于你贺氏的不安稳,她回归皇室有人暗中相护,才是最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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