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即便商人提到了赵传薪得管他叫大哥,但伙计也不可能因为每个人都说和赵传薪有关系,就可以随便向银号提无理要求。
于是就提议说,因为女将钱每一块都比寻常银洋略重一丢丢,成色好那么一点点,所以多赔付五块银洋给商人。
商人却狮子大开口,直接讨要一千块大洋,否则事情没完。
伙计自然不允。
商人直接告到了吉-林商务总会。
因为牛家资本雄厚,财大气粗,去岁商务会选举中,牛子厚的大儿子牛翰章当选为协理。
商人明知如此,却还是去了。
既然成立了商务总会,那就看你们到底办不办人事。
要是搞官官相护那一套,想来周边众商人也不会将商务总会放在眼里了,尤其是他们鹿岗镇的商人更是如此。
牛翰章留学归来后,选上了商务总会协理,牛子厚便让他掌管官面上打交道的事物,并接触家族事业,算是牛家的顺位继承人。
但是牛翰章毕竟缺乏经验,有些搞不掂了,就向牛子厚求助。
牛子厚一听竟然事关赵传薪,不敢马虎,和儿子一起来了伊-通州处理,见城内来许多流民,顺便开了粥棚施舍。
……
赵传薪答应了徐世昌帮忙处理日本间谍,和四处测绘的人员。
路线从西到东再向北,先是KLQQ,然后科-左后,再到重中之重的西安县。
因为西安县的知县贵良,多次上报日本人四处测绘,行为肆无忌惮。
徐世昌恨,但他无能为力,于是干脆向赵传薪求助,将勾结各蒙旗和测绘的人员一网打尽。
所以接下来,赵传薪要从西-安县北上,走一条直线,经过伊-通州、长-春府,抵达郭尔罗-斯前旗,也就是齐王的领地。
他早上糊弄了肚子,此时五脏庙抗议,腹腔中平地起惊雷。
在路上,就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
西-安县去伊-通-州的官道,满打满算也就是百二十里而已。
赵传薪一路上跑的并不算快,也才用了半小时就到了州界。
当他看见路上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时,暂时收起了缥缈旅者。
光绪八年,始设伊-通-州,但直到光绪十四年才开始筑建土城,方圆仅三里地,当时人还不多。
后来慢慢扩建,几乎与后世的县城区规模相仿。
曾经,这里有个名人,叫作杨玉树。
最大的土匪势力,都要向伊-通-州的杨玉树低头,江湖人称——杨四爷。
什么十四阎王、占西山、孤雁,还有周遭绺子头把交椅占中花……
杨玉树几乎公开和这些绺子交往,同时和附近驻扎的沙俄军官勾勾搭搭,无论干什么坏事,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伊-通-州的知州朱兆魁都不敢管,乃至于牛子厚的商队被劫了,绺子明目张胆的将赃物藏到杨玉树家里。
然后鹿岗岭村赵传薪横空出世,踩着这些人的尸体上位。
什么几把占中花,什么他妈的孤雁,统统弄死。
关外一点红在这一亩三分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当时,杨四爷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整个伊-通州都沸腾了。
伊-通-州的统领诚明,还要靠赵传薪才能顺利剿灭这些山头。后来诚明平调黑-龙江,有一次剿匪与赵传薪再次相遇……
当看到伊-通-州城池的一刻,赵传薪的种种记忆涌上心头。
于是想快也快不起来了,背着手沿途向前,左右张望,想看看这几年的变化。
他一身闪闪发亮的铠甲,惹的路旁流民瞩目。
其实这些人当中,也不全然都是因为战乱逃难的,还有因为秋天暴雨,伊-通河秋潦成灾,家被洪水冲毁失去了家当流浪的百姓。
从道光年间开始,伊通河上游人口爆发,林地、沼泽等不断被开发为农田,导致大量水土流失。
到了清末,长春府境内的伊通河已经淤塞严重,河床升高,许多地方可以涉水而过。
而长-春府的城东河段,有两个“之”字形。
一旦暴雨如注,上游洪流无处发泄,只能冲出河道,扫荡两岸穷苦百姓。
不但是长-春府,每每水患爆发,伊通河、饮马河沿江一带均成泽国。
属实说,这些年,赵传薪见穷苦百姓见的多了,多到再见了都能心如止水的地步。
救不过来知道吗?
他现在做事情完全随心而来。
譬如此时看见一个才刚走路,连开裆裤都没穿的小屁孩饿的哇哇哭,他掰开一块奶砖递了过去。
好家伙,这算是捅了马蜂窝。
“贵人,行行好,给一口吃的吧……”
“大哥,您不能眼瞅着俺们一家五口饿死……”
一群人哗啦围了上来。
赵传薪早有预料,因为这等事他见得多了。
于是抬腿,一脚将想抱他大腿的女人踹翻,甩手一巴掌将一个没脸没皮的汉子扇个趔趄。
“麻辣个币的,赛脸是不?”赵传薪虎着脸说。
见他人高马大,脾气暴躁,力气大的吓人,这群人怎么围上来怎么退回去……他们也只是欺软怕硬,以及靠旁人抹不开面子这些心理来乞讨。
赵传薪找了个石板,盘膝坐了下去。
得了奶砖的奶娃,颠颠跑去拿给他娘:“娘,七,你七……”
他娘被他带偏了:“娘不七……”
奶娃却非要塞给他娘七……吃一口。
他娘象征性的咬了一丝丝:“好了,娘吃饱了,你吃。”
然后想要还给他。
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奶娃气够呛,他这个年纪还不懂事,就怒气冲冲拍打他娘:“打洗伱,打洗你……”/apk/
赵传薪眼睛一支棱:“嗯?打爹骂娘是吧?信不信我抽你?”
老赵身上煞气甚重,一瞪眼,奶娃吓的哇哇大哭。
他娘赶紧说:“不妨事不妨事,小娃子懂个甚?您是恩人,恩人别怪罪他……”
哄了几句,奶娃逐渐不哭。他娘将奶砖灰尘象征的拍打两下,重新塞进奶娃口中。
奶娃尝到了浓郁的奶味,蓄满了眼泪的眼睛贼亮贼亮:“好七,好七……”
赵传薪却冷笑:“别打你娘!她肚子很大,能装下一整个你;她肚子又很小,好东西吃一口就饱。”
奶娃懵懂,不能理解。
奶娃他娘,却听的哇的大哭起来:“造孽啊……”
周围人听了赵传薪的话,心有戚戚,也不再惦记奶娃手中的食物。
赵传薪最见不得这个,换平时他就走了,但此时却等奶娃手里的奶砖逐渐变小,小到就够成年人塞一口后,这才起身拍拍屁股。
他也得找食儿去了。
正在这时,有个穿的还算整装的伙计跑出城:“大伙忍忍,俺们东家来伊-通-州,已在城中设棚施粥,城外待会就来。”
人群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赵传薪本来想走,闻言顿住脚步,准备瞧瞧热闹。
很快有一群伙计,扛着家伙事出了城,麻利的将棚子搭好。
抬锅的抬锅,扛米的扛米,生灶火的拾柴……
一股米香,自一口口锅盖下传出。
赵传薪听见了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还别说,就连他自己肚子也咕咕叫。
他等了片刻,有人来整队,让众人排队取粥。
赵传薪也排进了队伍当中。
由于他之前给人蛮横暴躁的印象,赵传薪排队,许多人自动避让开,让他拍在前列。
于是很快就轮到了赵传薪。
赵传薪取出了一个熔融石英玻璃碗,碗内光滑如镜,外面有一道道竖棱,阳光透过,十分璀璨。
伙计低头,拎着勺子蒯粥,口中碎碎念:“此为咱们源升庆大东家牛子厚所赠,不图回报,只求将来各位发迹,照顾照顾各铺头生意……”
嚯……赵传薪哭笑不得。
这是赈灾和打广告两不误,果然有点道行。
可那伙计冷不丁见了这碗,豁然抬头,气冲冲道:“拿大爷作耍呢?”
熔融石英玻璃碗,不知道的就以为是水晶碗。
谁他妈讨饭拿这种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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