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我把两个澡盆拿来了,你的洗澡水烧好了吗?”舒晏拎着两个木澡盆回来。
伙房内灶烟袅袅,小默正在伙房烧水,“好了好了,舒大哥,你把两个澡盆在咱们两个的卧房各放一个,马上就可以沐浴了。”
舒晏将两个澡盆放好,“你我都是孤身飘泊在外之人,非要搞个成人礼干嘛,何必图那个虚名。”
小默转过身,正色道:“舒大哥,我知道,你尚君子之道,而作为君子,必要有一个正式的冠礼,如果没有,我怕你的人生会留有遗憾。”
小默正说中舒晏的心思,他听了此话心里涌起一阵暖流,“真难为你,还好你聪明,想出这个办法。”
“那当然。”小默得意道,“我们两个人互相给对方加冠,每个人既充当父母,又充当冠者,又充当正宾,真正一物三用。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咱们无依无靠呢。”
“怎么能说一物三用呢?应该说成一身三职还恰当些。”舒晏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咱们简简单单地意思一下就好了。”
“已经够简单的了,我们不但没有三次加礼的正式的冠帽礼服,已经把‘三加’改为‘两加’了,甚至连‘两加’的冠服也没有,只能用其他衣服代替。”
“已经很好了,我们哪有闲钱、闲工夫去操办那些,甚至就连这沐浴也可一起省了。”
“那怎么行,什么都可以简单,但冠礼前的沐浴哪能少啊。”小默说着,掀起锅盖,“浴汤已经烧好了,马上舀水吧。”
舒晏将两个澡盆中放好了水,小默走进里间,拿出一块猪苓、一把澡豆,出来交到舒晏手里,道:“给,好好洗洗吧。”然后复又进去,随手插上了门,又冲外间喊道,“不许偷看啊。”
“笑话,你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两个人各自宽衣,走进澡盆中。这个澡盆比之有钱人家的浴桶要小得多,舒晏身材高大,坐进去,只能容得下一小半身子,要么整个腿露在外面,要么整个上身露在外面,要么胸膛和大腿都露在外面,正自踌躇,就听里面喊道:“你以为是在池塘里呀,澡盆这么小,哪能一起洗,你应该先洗头,从上往下洗才行啊。”
“哦,对对对,我倒糊涂了。”舒晏走出澡盆,先弯腰将头发浸湿,用猪苓涂在头发上,然后洗净,复又踏进澡盆中,用澡豆涂抹着身子。舒晏并不常用这些,偶尔用一次,感觉用这些东西洗澡真的很清爽。
“小默,你这猪苓和澡豆真的好用啊。”
“那当然了,平时不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哪能不好好洗一洗呢?”
“真的谢谢你,小默兄弟。”
“谢什么,小事一桩……啊,坏了。”
舒晏听见小默的语调由得意突然变为惊讶,忙问:“怎么了?”
“我没有澡豆了,我刚才大意,一不留神,把澡豆全给你了。”
舒晏长出一口气,“嗐,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么大惊小怪的,我这里还有呢,你开门,等我给你送进去。”舒晏站起身,拿着澡豆赤条条地走到小默门前推门,发现门窗都关得严严的,而且全部用大布帘遮着,不漏一点缝隙。
小默吓得把身体藏进水里,只留头脚在外面,“不要!你,你赶紧回去。”
“怎么了,你不是没有澡豆用了吗?我给你一点就是了。”
“哦……我突然想起,我以前用过那个,但是用了之后身体会不舒服,所以不能用了。”小默胡诌着。
舒晏摇着头,“怪,你真是怪。”
听见舒晏已经走了回去,小默的心才放下,“好悬啊,我的女儿身若被他看见可怎么好?”
“小默,你洗好了没有?”舒晏已经洗完,用巾帕擦着身子。
“马上就好,舒大哥,你先把衣服换好,去院中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已经换好了,我先在那里铺两张席子,等你出来后,我们就开始我们的加冠之礼。”舒晏没敢奢想自己能有一次冠礼,他心里激动不已,再加上第一次这样洗澡,觉得浑身清清爽爽的,很是兴奋。小默也是,第一次跟一个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洗澡,非常的忐忑又不安。
……
“我从没这样洗过澡,从小到大都是你们伺候我洗澡,我自己不会洗。”施得坐在硕大的浴桶内抱怨着,偌大的浴室,只有他一个人,婢女们都站在门外。
“公子,你就委屈些吧。家主和主母都吩咐了,不许我们近前。今天是你的重要日子,必须沐浴斋戒,要虔诚,心无杂念,更不能接触女人。”阿妍隔着浴室的门劝道。
“可是,我真的不会洗啊。”施得面对诸多沐浴之物,手足无措。
“公子,所有的用品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放在了浴桶旁边的木榻上,你一伸手就能够着,后面还生着暖炉,一点不冷的。”
“这些东西,怎么用?”
“那瓷罐里盛的是米浆,黑色的是猪苓,黄白色的是澡豆,绿色的是香料,小瓷瓶里金黄色的是桂花油,小紫檀盒里装的白色的是脂粉,炉边燃着的是沉香。米浆和猪苓是用来洗头的,米浆是温热的,记住,洗头发时要先用米浆,然后再用猪苓;那澡豆是用来洗身子的;旁边的五个浴帕,一个用来擦头,两个用来擦上身,两个用来擦下身;把身体擦干后,披上浴袍,在炉边把头发烘烘干,在头上涂上桂花油,在身上涂上香料,脸上敷上脂粉,然后,用象牙梳把头发梳好,挽一个童子髻就行了。”
阿妙对这个过程再熟悉不过了,她隔着门仔细地一一向施得交代清楚。
“不行不行,太复杂了,你慢些说。”施得听得有些乱,他哪里记得这些,每次洗澡的时候他都是只管闭着眼享受的。
“公子,你记不住的话……要不那样,我说一样,你做一样吧。”阿妙虽然知道施得自己不会洗,因要斋戒,肯定不能进去替他洗,“先从洗头开始……”
阿妙、阿妍在门外隔门遥控施得洗澡,虽则只是动动嘴,却比自己亲自动手还要费劲。正在焦急,忽见一个小婢女走来说,“家主吩咐:外面都准备好了,客人们都在等着,让公子快点。”
“哦,哦,请你回禀家主,公子马上就好了。”
小婢女刚去,就听里面传出“啪唧”的一声。原来是施得听见父亲催,从浴桶出来的时候,一着急,滑倒了。施得哎呦着,阿妙听见叫声,情急之下,就想推门进去,幸亏阿妍拦住道:“破了规矩,坏了公子的好事,你担得起吗?”
“是了,险些误了大事,公子,你怎么样?能不能动?”
“哎呦——能动,只是疼。”
其实,阿妙、阿妍心里也都明白,一个青年小伙子,平地摔了一跤,能有什么事?只是平日施府的人将施得这样娇养惯了。
施得洗好澡出来,换上了采衣,头发梳成了幼时的童子髻。采衣是冠礼之前要穿的衣服,也就是童年时候的衣服。正规的冠礼是要“三加”的,也就是要加三次冠,要准备三套正式的冠服。这三套冠服是:一加所用的缁布冠及与其对应的黑颜色的玄端服,代表能文;二加所用的皮弁及与其对应的白颜色的素积服,代表能武;三加所用的爵弁及与其对应的红颜色的纁裳服,代表有身份。再加上采衣,等于是四套衣服。从采衣、童子髻,到逐渐换完三套正式的冠服,代表一个人从童年到能够胜任各种角色的成年人的转变。
冠礼现场,施惠及众宾客都穿着一身玄衣缁带,各自就座。施得沐浴完出来,走至台上,向众宾客一拜。众宾客见施得身着鲜亮的采衣,摆动着风流潇洒的身段,五官精致,目光清莹,一头乌黑鲜亮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油光,本就细嫩的肌肤在脂粉的作用下更显得光洁白润,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阵阵香气。
“哇,好一个美貌的公子!” 现场一片哗然,人们都在交头接耳,啧啧称赞。
贾恭向季思道:“施家公子真是犹如玉人一般啊!”
“嗯,如果不看个头儿,谁敢相信他已经成年了?这脸颊,简直就跟十三四岁的差不多。”
这时,施惠走来,对贾恭请道:“贾州都,请你上台就位,咱们仪式开始吧。”
冠礼主要的角色有四个:冠者,就是要加冠的这个青年;主人,就是冠者的父亲;正宾,为冠者加冠的人,一般都是有身份的德高望重的人;赞者,协助正宾加冠的人,赞者的身份、年纪都低于正宾。贾恭是这次冠礼的正宾,夏侯门是赞者。
施惠虽说已经请了贾恭做为正宾,但是贾恭见今天在座的,要么是朝中官员,要么就是当今名士,总不免要推辞一番:“贾某愚钝,恐有辱施侯及令郎啊。我看这个正宾不如让安丰侯王公、处仲驸马或是季中正来做吧。”
做正宾是很有面子的,是早就订好了的,怎能随意更改?贾恭只是表面做做谦让。大家都知道这是客套话,都谦推:季思说,自己虽跟施家是同乡,但有贾州都在,无论如何也轮不着自己;驸马王敦说,有这么多德高望重的人在,自己年纪轻,还是外眷,更不适合做正宾;安丰侯王戎说,贾州都年高德望,又跟施侯是同乡,这个正宾理应就由你来做。
众人谦推了一圈。贾恭听后,就不再推辞,登上台去。台后一派鼓乐齐鸣,冠礼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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