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虽是个极认真的人,但此刻他也毫无办法,只能就此作罢。他收拾了收拾,即刻赶奔豫州州衙。一去好多日,及至带着豫州差官回来,贾恭他们已经将所有事宜处理好了,就等舒晏回来庆贺一番,明天一起回洛阳。
贾恭和邱守泰都喜形于色。贾恭宣布,汝阴郡正式设立,邱守泰试守汝阴郡太守一年,一年期满后正式荣任,其余各属官也都各安其职。
邱守泰不但平安应付过了危机,而且还顺利当上了太守之职,自然是非常高兴了。
舒晏大感失落,他觉得此番公事,好像是被孤立在外一样。他郁郁寡欢,回到舒家庄。傍晚吃饭时,跟夏公公说了关于半成丁户数的问题,只能承认自己记错了,夏公公是对的。夏亭长听后当然又自夸了几句,又说了舒晏几句办事还欠老成的话。
明天就要回洛阳了,他今天买了点贡品,到祖父、谢公公、刘伯母、唐公公的坟前祭祀一遍。第二天跟夏公公、若馨辞了行,就随同贾恭等人乘船回洛阳。
邱守泰将贾恭一行人送至渡口,看着官船离开后,回到署衙。刚坐下,就见屏风后转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并非一般衙役打扮,更不是府中幕僚。他们除了每人背着一把剑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人都只有一条胳膊。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舒晏去年刚进洛阳之时,在半路上刺杀他的那三名杀手中的两人。
由于舒晏在做汝阴文学掾和书佐期间,发觉汝阴的帐簿有问题,虽然查了几天,但最后却都不了了之。虽则如此,邱守泰依然唯恐舒晏到京师之后,会将此事捅出去,所以就打算派杀手在半路杀了舒晏灭口。为确保成功,他安排了两拨杀手,一拨在水路刺杀,一拨在旱路刺杀。水路上的杀手失败后,马上发起陆上刺杀。陆上的三名杀手号称“丁氏三雄”,不但身手很好,剑术更是高超。他们三人每人都可以抵挡数人的,刺杀舒晏简直轻而易举。所以,即便当时他们发现舒晏身边多了一个人,也完全没放在眼里。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大意,就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的老大丁大雄被毒针射中咽喉,不治身亡,丁二雄和丁三雄虽然保住了命,但却失掉了一条胳膊。
自那次刺杀失败之后,邱守泰没有再派人去杀舒晏。正如小默当时所预料的那样,舒晏进了洛阳之后,邱守泰的势力远达不到那里,更何况是天子脚下,他不敢为所欲为。
丁氏二雄失败而回,邱国相虽然十分气愤,但看他们如此惨象,也就没怎么责罚他们。他们二人养好了伤,心中怀恨舒晏和小默,只是没有机会报仇。此番听说舒晏回来了,便主动来找邱守泰请命,一则为自己弟兄报仇,二则为挽回上次在邱国相面前丢的颜面。
“邱国相,上次没能为你除掉舒晏那厮,实属遗憾,我二人心中也甚觉惶愧。不想那小子躲过一劫,却不思悔改,此番又来找你的麻烦,既然他送上门来,我二人在此请命,再于半路上截杀他,为你除掉眼中之钉,也为我等死去的大哥报仇。”
邱守泰听罢丁二雄的话,摇摇头,然后端起茶碗吹着热茶。
“府君不必有所顾虑,我们还是像上次一样,等出了汝阴地界再下手,不会让府君担嫌疑的。”
“还有脸提上次!”邱守泰将茶杯一摔,“你们还号称什么‘丁氏三雄’呢,连一个孝廉都杀不了!如果你们上次能够将他除掉,也不会有我这一番的担惊受怕。”
丁三雄忙道:“府君息怒,上次是有一个会使毒针的怪人跟他相随,我们弟兄疏忽大意,吃了亏。此番那怪人不在他身旁,那几个小小差役根本不在话下,我们一定会得手!”
“不必了,我不想杀他。”
“不杀他?为什么?”丁二雄不解其意。
“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孝廉,而是堂堂的尚书台的郎官,而且又是皇上亲自派出来的,非同小可。”
“难道府君就不怕他回到京师之后,对你有所威胁吗?”
邱守泰冷笑了一声:“谅他也兴不起什么大浪。他虽然对我有所怀疑,但此次巡查,主事的是贾州都,凡事有贾州都为我遮掩,他只是辅助。况且他又没抓住我任何证据把柄,怕他作甚?”
“即便不为府君你,为我们死去的大哥,这次也不能放过他!”
“不允许!”邱守泰拍了一下几案道,“目前汝阴郡刚刚设立,现在是朝廷对我的考验期,这期间,我不想出任何乱子,更不能出任何负面影响,你们可明白?”
丁氏二雄听了邱太守的训斥,无奈只能将报仇的念头打消,怏怏地退下。
此时,官船已经一路向北,奔洛阳进发。舒晏坐在船上,看着两岸的景象,跟去年进京师时是一样的季节,一样的路线,这不禁让他回忆起跟小默相遇相识的桩桩往事——路过小默上船的那个渡口,初识这个穿着怪异蝴蝶衣的半华半羌的人;在这片水域,他把芷馨送给自己的芍药扔进水里,自己去救花,而不会游泳的他舍命去救自己;有小船上的杀手放冷箭,没射中自己,倒是射中了他心爱的马儿;还有他那稀世珍宝紫玉笛,原来竟藏有机关……
往事已往。那个渡口繁忙依旧,而且依然不时有胡服打扮的人来来往往,只是再也没有了小默的影子;那片水域平静异常,不会再有那傻傻的纵身一跳;官船后面依然有小船,可是他们只顾捕鱼,不会放箭;船上的差役们都在喝酒行令,更不会有笛声……那个人凭空出现,而又匆匆消失,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他难道真的不再回来?也许是的,他根本没有义务非回来不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两个人在对方心里的重要性根本就不是对等的。你这样思念一个友人,也许根本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对方也许早就把你忘了!
水路尽了,弃船登岸。贾恭等人在船上憋屈了好几天,可算登了陆,要好好在此放松一下。一行人骑马来到街上,舒晏看见了去年来洛阳时跟小默一起吃饭的那家祥云客栈。
“大中正,我去年住过这家饭店,烧的好羊腿,茶也不错,后面客房也干净,不如就住在这吧。”
“有舞姬吗?”
“没有。”
贾恭在马上打量了这家饭店一圈,看这饭店规模并不大,只适合一般的商旅,门前也没有达官贵人的车马,遂不屑地道:“这种小地方能做出什么好肴馔?况且又没有舞姬行乐,我们在此作甚?”
大家难得出来一次,谁不想好好在外面消遣消遣?都唯恐贾恭答应住在这里。旁边的一人道:“大中正,前面有家好去处,名叫悦舞酒楼,酒肴自然是没的说,而且听说那里还有大宛的色目女子跳胡舞……”
“唔?何不早说?”贾恭听说有胡舞,立刻来了精神,又对舒晏道,“舒郎,有这等好去处,何必在此闷着?走,我们去那里乐呵乐呵。”
“这里真的很不错,就住在这里吧,况且那胡舞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哪里肯听他的,旁边的一个人听他这么扫兴,一生气,遂用马鞭将他的马屁股狠狠一打,他的马便“嗖”的一下跑在了前面。
这家酒店果然豪华,虽然不是处在洛阳城内,但这里是一处大的渡口,是南北交融,东西汇通之地,往来商贩极多。
一行人下了马,来到酒店门前,店家见贾恭等人的穿着打扮,知道不是一般人,赶忙将他们让进去,请上二楼。得知客人们今晚要住下,几名店伙计将这几匹马牵进后院马厩里去喂草料。
二楼是招待贵客的地方,有一处宽敞的大厅,中间设一个小小的舞台,周围是食客们的座位。贾恭被安排在了最好的位置上,其余人左右陪列。店家问:“客官要吃点什么?”
“不拘什么,拣最好的上就是了。”
店家刚要走,贾恭叫住道:“听说你这里有胡姬跳舞助兴,可有此事?”
“有,有,是一位大宛的女子,名叫络娃,人长得美,舞跳得更是一绝。”
“那还不让她出来?”
店家笑道:“让她跳舞容易,可是要另外给钱的。”
“这更容易,要多少?”
“一曲舞五千钱。”
“哼哼,我当要多少呢。”贾恭不屑地道,“你数数我们多少人,每人为我们跳一曲。”
一下就进了几万钱,店家乐得眉开眼笑。酒肴陆续端上来。须臾,果见一位身着异服的年轻女子袅袅娜娜地走来。舒晏坐在最边的位置上,他本身对舞蹈并没有多少接触,对这种专为取悦男人的舞蹈更没有兴趣。他知道,不管是华女还是胡女,在这种地方跳舞的,都是迫不得已,才走出这一步的。虽然本身不愿意,但她们为了吸引客人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可是这位大宛女子似乎不同于以往的那些舞女。她上得台来,只冲大家微微鞠躬,脸上不带一点笑意,依旧冷冰冰的表情。贾恭等人先有一些不悦,但随着一曲笛音吹来,大宛女子展开舞姿,其惊艳之态果然不同凡响,让大家忽而转怒为笑。
舒晏突然惊异起来,并不是为了这个胡女优美的舞姿,而是因为这笛声。这笛声明显不是发自传统中原华人所吹奏的那种单管笛,而是发自双管羌笛,而且这音色,悦耳流畅的同时又微微带有一种沁人肺腑的震憾,像极了小默所吹的那把紫玉笛。再听曲调,更是与小默吹过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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