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炎和刘莽、舒晏等人等候在太极殿内。他们猜测十七公主和馨博士是不可能同意前来的。可结果却令他们大感意外。 小默直奔刘莽:“公主和博士同意前来,但要问你怎么个比法?” 刘莽心里的真正目的是想见一见两位美人,并不是要跟她们比什么《诗经》,所以他并没有想好怎样比试。 “等公主和博士前来,我们当面商量。” “胡说。”小默斥道,“堂堂天朝公主和博士怎么可能跟你当面?要说现在就说,否则你就是不敢比了。” “比,当然要比了。”眼看就要成功了,哪能坐失良机?刘莽一时想不出,就把眼看着周围的这些使节们,突然有了想法,“珍馐令这么自信,想必公主和博士对于《诗经》一定是非常精通了,如果背诵原篇,一定是难不倒她们。我看不如就让她们来个《诗经》集句如何?” 小默不懂什么是集句,但又不想被刘莽小瞧,就偷偷问舒晏:“什么是集句?” 舒晏知道小默的心思,知趣地附耳告诉他道:“集句就是根据某一主题,从前人的若干篇章中择取某几句原诗,连成新诗。《诗经》集句自然就是从《诗经》中择取,只是不知具体要求。” 小默听完点点头,然后故作迟疑一下,对刘莽道:“这个嘛……要多大篇幅?什么主旨?” 刘莽道:“主旨内容随意,只要联得妙。但必须把风、雅、颂三部分全部包含在内,且十五国风缺一不可。至于篇幅,少了不能体现她们的本事。这么办吧,今日参加元正大会的四夷各国各部落共有四十位使节,刚才我们每人都为陛下吟诵了《诗经》中的某篇诗句,共计选自于四十篇,所以,作为回应,这首集句择选的篇章数也一定要不多不少选自四十篇中的内容。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还必须要演唱出来。” 从三百多篇诗中选取某四十篇的内容联成集句,要比背诵三百篇诗难得多。可小默却不管那些,自作主张,直截了当地道:“好,我应你。” 刘莽抚掌大笑:“珍馐令果然爽快。” 这个题目出得太刁钻了,简直强人所难!舒晏一再示意小默不要答应,小默就是装作看不见。事已至此,已不可挽回,只得来个缓兵之计,道:“我今日的曲目都是安排好的,不能打乱,接下来就要演奏四夷之乐,你们若要添加曲目,也只能排在最后。” 刘莽同意,邪魅阴笑道:“没错,即便是曹子建也要七步成诗,就依舒先生的意见,把此曲排在最后。我等静候佳音。” 几人达成一致之后,就回奏皇上。司马炎也知道此事甚难,但也没法给予否定。小默即刻又回玉叶馆去通知。芷馨听了此要求——要包含风、雅、颂;十五国风缺一不可;还要恰好四十篇;最重要的是联得顺畅。情知不易,但小默已经答应了人家,也只好应战了。十七公主刚才应承得挺欢,此时却一点思路也没有,只凭芷馨一个人去想。 芷馨紧锁双眉,冥思静想。集句的第一步,必须要先有个主题才行,然后围绕着这个主题选填内容。不管是作诗还是作曲,都是作者内心感情的外在流露。而芷馨心中最念念不忘的是什么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是舒晏。 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三个人,自己跟那个不爱的人都来到洛阳,最牵挂的人却杳无音信。尽管已变身一等门阀之家,甚至又在皇宫中被金枝玉叶们敬仰着,享尽了人间的富贵,可她的思潮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千里之外的那个小村落,跟他一起男耕女织,哪怕吃糠咽菜……但他到底怎么样了?最怕不再等我了! …… 一番思潮之后,思绪又回到现实。诗曲已完成。 这时她忽又想起一件牵挂的事,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十七公主,你经常抱怨皇上根本没把你这个女儿放心上,今天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给你父皇露回脸!” ...... 小默此时早又回到了太极殿,跟舒晏一起主持元正大会。 正在演奏的是东夷的辰韩乐。四位舞者头戴紫罗帽,帽插鸟羽,赤黄裙襦,两袖长长,脚穿乌皮靴,绛红脂粉涂抹额头。乐器最独特,乃是一片芦叶,被乐人含在两唇间,巧妙地吹出悠扬的音调。其实,辰韩的乐器大多源自中原,种类也很多,但为了迎和今日单纯的乐曲风格,就只选了一种最具特色的乐器。 因上演的是自己国家的乐舞,朴熙金手舞足蹈,不住地向旁人夸赞自己的乐舞——“这舞姿,这乐声,简直登堂也,入室也!”并发出“喏!”,“喏!”的夸张声调。 倭国使节海藤川一看了他这副样子,冷笑道:“朴使节,你们辰韩的这乐舞不错,舞名莫非叫‘四只鹦鹉舞’吧?” 朴熙金听出他的话并非好意,板住脸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头饰鸟羽,脚穿尖鞋,面首赤红,浑身金黄,闻叶而舞,非鹦鹉是什么?” 朴熙金听罢立刻将眼睛瞪圆:“你这个黥面纹身的东洋矮野人,你们倭国拿不出像样的乐舞,就在这里羡慕嫉妒恨!” 你道朴熙金为何说出此话?原来此次元正大会,大晋的番属国都想献上自己的乐舞,但番属国实在太多,全部安排的话时间不允许,于是就在四夷之中各只选出一国来献乐。辰韩和倭国同属东夷,两国之间必然产生竞争,经过舒晏反复甄选,最后辰韩乐胜出。 “谁是矮野人?”海藤川一最讨厌这个字眼,气道,“我们虽居于东洋,但我们乃是太伯之后,与周公同宗,说到底也是中原血脉。倒是你们,才是真正的夷人!” 朴熙金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我们辰韩才不是夷人。我们的祖先乃是秦末之时,避乱逃出去的。至今,我们的言谈还有秦时的语风。而你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伯之后,可为何身材这般矮小?必是土著野人的种。” 这两个人唇枪舌剑,眼看就要矛盾升级,就听比玉幽幽地道:“你们两个都自称是中华之后,不过是想攀附天朝罢了。可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叫‘五十步笑百步’?你们俱是半斤八两而已,终归还是免不了夷人之类。” 此话虽然暂时终止了二人的争论,但气氛依然尴尬。舒晏为了缓解气氛,故意大声地对小默道:“珍馐令,接下来还有什么新鲜美味?” 虽然八属的食乐配已完成,但接下来的每一道肴馔,小默还是安排与每一曲乐舞的相关。 “有,当然有。”小默对朴熙金和海藤川一道,“听说东夷人喜吃鱼跟青菜,所以我特意安排了这道酸菘鳕鱼。” 二人闻言,不再怒视对方,一同道:“我们喜吃鱼不错,只不知酸菘为何物?” “菘乃大白菜也。酸菘就是经过腌制的白菜。如同腌薤菜一样,只是白菜一经腌制,口味会变酸爽,故名酸菘。” 海藤川一夹了一块鳕鱼肉,放在嘴里,嚼了几口,点头道:“鳕鱼虽然刺少,但鱼肉却厚。寻常做法,尽管鱼肉满口,却容易淡而无味,可经酸菘一煮,就完全化解了这一问题。” 小默听后满意地笑了笑,忽见朴熙金却不吃鱼,只一味地挑酸菘吃,便不解地问他道:“朴使节,你为何不吃鱼,难道不合你胃口?” 朴熙金突然站起身,对小默道:“鱼当然和我胃口,不过相对于鱼而言,我更感兴趣的乃是这个酸菘,味道实在绝妙。我辰韩虽然近海,但穷人甚多,鱼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普通百姓常常缺乏下饭之菜。而这酸菘取材广泛,价钱低廉,又酸爽开胃,我若能得传此技,然后带回国去,辰韩百姓无愁无下饭之菜矣。舒先生、珍馐令,请务必不吝赐教,我辰韩百姓必定感激不尽。” 舒晏见朴熙金态度非常诚恳,并非一时兴起之言,便笑道:“这个容易,腌白菜的技法无论在宫廷还是民间大有人懂得,大可不必相求珍馐令一人。” 朴熙金躬身称谢。 此时辰韩乐舞已完,接下来上演的是南蛮的林邑乐。 林邑的舞者一上场,其装扮就让观众们目瞪口呆:几名舞者均披头赤足,卷曲头发,乌黑面皮,耳戴银环,没穿衣裤,只在腰间用两块大贝作为遮羞。左手一个大贝,右手一只海螺。这个大贝和海螺并非简单的助舞之道具,实质乃是作为一种吹奏乐器。 小默啧啧连声,对舒晏道:“你这是什么舞?分明是弄了几个出海归来的渔民上来!” 舒晏唯恐他又惹乱子,示意他小点声音:“你懂什么?这就是他们的风俗。林邑国四季温暖,且靠近大海,其国人穿衣从不为避寒,只为遮羞。他们除耕作外,就捕鱼贝为食,将贝壳缝合做衣,就连出行的时候也用大贝做伞。王侯车仗全不用旗幡伞盖,亦用大贝为之。” “不管什么风俗,既然来到礼仪之邦,为天子献舞,总要穿点衣服,这么裸着身体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忽然一名舞者身后的那扇大贝壳松动下来,露出半个屁股。小默惊叫一声,慌忙转过脸去。舒晏也吓了一跳,好在那名舞者手疾眼快,及时将大贝嵌回到屁股上。 这一场景只一瞬间的工夫,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几名舞者又吹起大螺来造声势遮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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