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廷尉,此来汝阴,施公子少不了要尽地主之谊的,来日方长。眼下还是做正事要紧吧。” “哦,极是,极是。只是我们三人都是同朝为官,此次远行千里共担此任,就如同兄弟一般,什么‘荀廷尉’这样的称呼某实不敢当,也太见外,以后只以兄弟相称才对。不知尚仁兄认不认可?” 世家子弟绝少愿意与寒门之人称兄道弟,荀宝当然是在笼络舒晏。舒晏也明白,只是不愿在意这些无谓之事。 “我记得尚仁兄曾跟随豫州大中正贾恭处理过汝阴除国设郡之事,很是成功,一定是有些经验的,那么就此请教,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舒晏想起那次贾恭领衔的除国设郡一事,漏洞百出,居然也瞒天过海的交了差,很是无语。此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有那样的情况了。 “本次与除国设郡之事不可相提并论,上次是对汝阴设郡过程的监督督导,而本次却是对汝阴郡以往的执政过程的稽核查办,本质完全不同,说白了就是猫鼠游戏。猫要想捉到老鼠,首先是要快,等老鼠反应过来再采取行动就什么都晚了。” 荀宝一拍手道:“尚仁兄所言没错。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行动,要在邱守泰闻到风声之前杀他个措手不及,先把他控制住,否则就会很被动。” 两个人一拍即合,各自上马,就要直奔汝阴郡署。却见那边施家人将马车从船上拉了下来,重新将马套好,比玉不慌不忙地被人扶着坐了进去。 “比玉兄,骑马还唯恐不及,你还坐什么车!”荀宝催促道。 比玉却不管那一套,不以为然地道:“‘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你们急什么?” “谈玄也分场合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道德经》!” 舒晏却见怪不怪,他通过元正大会,对比玉的懒散深有体会,当即一拍马鞭,对荀宝道:“除了谈玄,其余场合,有他不多,无他不少。” 荀宝也无奈,只得跟舒晏一起打马先行。 “哼,哼哼。”比玉在车内闭着眼笑了笑,“那两个痴鸟,劳顿多日,乏得很。歇息一日又如何,急个什么!” 阿妙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劝道:“你们三人一同领差,人家两个骑马先行,抢了功劳去了,而你却乘着车,甘愿落后。” “落后?咄咄咄,反正他们已然不等我了,索性我就不去郡署了,直接回府上歇息去。呵呵,这样正好。” 几匹快马先进了汝阴城,舒晏熟悉路径,径直找到郡署。署内并无别事,邱守泰正一身官服在翻阅文卷,一副勤勉谨恪模样。见了舒晏等人,貌似一惊,“呀,这不是舒郎么,你在洛阳顺风顺水,还不忘家乡父老,回来探望探望?” 舒晏突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我是来“查办你的”,但来查邱守泰本也不是我提出的,更不是我的主事,自己傻呵呵地一直冲在前面,不但会引起邱守泰的误会,还喧宾夺主,占了荀宝的风头,算怎么回事?想毕,便一退身,让出荀宝道:“我此次回乡非来探亲,而是跟随这位荀廷尉来你这里查办的。” 邱守泰面色一凝,马上又恢复微笑:“呦,恭迎恭迎。只不知这位廷尉上官......” 这种得罪人的事,荀宝当然愿意舒晏冲在前面,谁知他反而推出了自己。 邱守泰虽是地方官,但其官俸级别并不比荀宝低,在没有定罪之前,荀宝当然不敢十分怠慢,只得上前一拱手道:“鄙人荀宝,现任廷尉监。因有人参劾邱太守有贪弊之嫌,朝廷派我来此查办。” “怎么,只有你们二位么?” 荀宝纳闷,两个人不是很正常吗?邱守泰何出此言呢?“其实是三个人,还有秘书丞施得。” “唔?怎么不见施公子?” “他......”荀宝也很生比玉的气,他老子托我办事,他却在后面拖着。没办法,谁让自己应下了这个差事呢。抱怨归抱怨,但等他等不起,于是道,“他走得慢。不过,皇诏在我手上,他晚到一些也无所谓。” 随后拿出皇上的手诏,当场宣读了。邱守泰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但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冷笑着道:“我邱某身正不怕影歪,查便查,可若是查不出什么,哼哼,我可要反告那个参劾人一个污蔑之罪!” “这是自然。若邱太守果然没有什么污点,我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只是这期间还请邱太守配合一点。” “身为朝廷命官,邱某当然有义务配合上差。只是上差千里迢迢,想必非常劳顿,不如先请到廨馆歇一歇吧。”见荀宝不为所动,又陪笑道,“上差即便不辞辛劳,至少也不能站着,还请上座。” 荀宝与舒晏俱坐了。 “不知参的我什么具体罪名?”邱守泰站在下面,问荀宝道。 荀宝笑了笑:“我正想向你核实呢,你却先问了。正好,明确告诉你,是关于瞒报赋税、拖欠庠学助教薪俸等事,不知邱太守怎么说?” “纯属子虚乌有。是哪个敢这样污蔑我。” “邱太守稍安勿躁。据我看来,人家既然参劾你,想必一定是有些根据的,绝不能捕风捉影。若果有此事,不如尽早坦白,我帮你争取宽大,也省的我们费一番周折。” “绝无此事!空口无凭,有何证据?或者把人证找来,我跟他当面对质!” “这个迟早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既然邱太守义正辞严,我也不便勉强,就先请到后衙委屈几日吧。” “好好好,权且让给你们,让你们敞开了查!” 邱守泰被荀宝请进了后衙,说是“请”,其实就是软禁起来,其余郡丞、主簿等一干佐属官也被分别控制起来,并封锁了所有的钱粮府库及各类帐目。 及至做完了这些,还不见比玉的踪影。荀宝问舒晏道:“比玉可知道这署衙的位置?” 舒晏不禁一笑:“汝阴岸边是他家的田园,他家的府宅就在汝阴城里,离这署衙只有两条街远,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还会不知道吗?” “那是怎么回事?即便马车再慢,也早该到了啊。”荀宝倒不放心起来,想命人返回原路去找。 舒晏拦下道:“原路找不到,也不必出城去,就先到他家府宅去找找看。” “怎么,你说他回府去了?” “也不是没可能。” 荀宝将信将疑,命人去找。然后同舒晏商量道:“我们先从哪里查起?” 舒晏嗤了一声道:“查案是你们廷尉的专职,怎么问起我来?” “呃......”荀宝愣了愣,“我们廷尉审案,首要的是审问犯人,犯人若是招认了就皆大欢喜。若不招认,就要掌握人证物证逼他招认,同时辅以刑具。可是刚才审问邱守泰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肯定是一味地顽抗。而且,对他这种朝廷命官又不好动刑。” “动刑万万不可。非但对官员,对百姓亦不可轻易动刑。” 对谁都不动刑,你以为审案就那么容易吗?荀宝虽然不同意舒晏所言,但此刻还要依仗他,不能去较这个真。他眼眸一转,对舒晏笑道:“此差虽然是我领衔,但我想尚仁兄的本意也是希望将贪腐者绳之以法,还你们汝阴百姓一片青天。否则的话,辜负了夏亭长和韩若馨的用心不说,于你自己的良心也不安啊!所以我们两个要齐心合力才行。”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比玉指望不上,尚仁兄多谋,只请尚仁兄与我多谋划谋划。” 舒晏浓眉一蹙:“这无需吩咐。我舒晏做任何事从来都不会敷衍,更何况是百姓们最痛恨的贪腐事。我将尽力协助你将此案查清,一是一,二是二,不给谁强加罪名,也不对谁姑息,给所有人一个明白的交代。” 这一番话给荀宝吃了定心丸:“尚仁兄不计前嫌,胸怀大局,果然是君子风范。” 舒晏也不想听他戴高帽,就事论事道:“查案当然要掌握人证物证。人证不消说,目前来讲,必要掌握一些物证才行。” “掌握什么物证?” “最主要的是查帐。” “先从哪里入手,怎么查?” “这么大的贪腐案,不可能邱守泰一个人去做。肯定有不少为虎作伥的人帮他瞒天过海。但天网恢恢,不管帐面做得怎样严密,总会有疏漏的地方。我们先核对各钱粮府库与其帐面是否相符;再查帐簿记录,寻找蛛丝马迹。同时对那几个属官也要进行审讯。” 荀宝细细听了舒晏的话,又看了看天,“你这么一说,没有几个时辰恐怕是下不来。今天是来不及了,况且我们连日赶路,也困乏了,不如明天吧。” 说到这里,像舒晏这样健壮的人也感觉确实有些困乏了,何况是荀宝这样娇贵的身躯呢。舒晏想了想:“也罢,反正所有的帐簿、府库都控制起来了。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人是活的,那几个属官要马上突击审问一遍才行。” 荀宝同意了,当即对那几个属官逐个审问。先是郡丞。虽然遇到这么大的事,那郡丞紧张之余,更多的却是一身疲态,甚至有些糊涂,连问了几个问题,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来。 之后是主簿。与那个糊涂的郡丞不同,这个主簿似乎胆小,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而通过眼角眉梢来看,也是精神不佳之态。舒晏心中觉得奇怪,就听荀宝问道:“你姓字名谁,所任何职?” “下官姓黄,是本郡主簿。” “哦?主簿可不得了,职位虽不高,权限倒不小。如同军师冢宰一般。邱守泰做了这么多犯法的事,一定有你在旁协助,你且从实招来,免得罪加一等!” 听到荀宝的恐吓,黄主簿更加抖如筛糠:“回上官,郡里所有收支进出,下官都是如实审核记录,从不敢有半点疏忽。至于说邱太守有什么不法之事,下官实在全不知晓。” 又一个全不知晓!荀宝怒了,对待邱守泰,他不敢不留点情面,但对于这些小小属官,那就另当别论了。当即就要用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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