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越是掩盖,芷馨就越是凑上前,看着她笑道:“涂脂抹粉是细致活儿,很女人的,怎么能像你这样胡乱涂抹呢?”
“呃......我就是随便涂一涂,这两天很累,昨夜又睡得太晚,有点黑眼圈。”
“三更半夜还在吹笛子,也难怪。”
小默昨天晚上受了母亲的敦促疏导,在母亲的肩头哭泣一通之后,依旧难以自拔,便跑到寂静的神洞中吹笛。彼时她根本顾不得许多。本来不想对别人说之,可是既然已经被人识破,也就无需再隐瞒了。面对芷馨的准确猜度,她先是怔了怔,又想起昨夜之事全都因芷馨跟母亲私下交流所致,便想埋怨芷馨。未及开口,忽听外面起了一阵骚动。
寨子中闯进来一队人马,径直跑到碉楼下面。其中一人高声喊道:“本寨羌酋何在,快快出来。”
小默和芷馨一惊,慌忙下楼去看。见是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小默拱手应道:“我就是本寨羌酋,敢问几位官差大哥有何贵干?”
官差中当先一人,将小默打量了一番,惊道:“你不是神厨姜小默吗?怎么变成羌酋了?”
小默一看那人,竟是何豪,惊讶道:“这不是何太守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敝寨来!”
何豪未及回答,就听他身后有人欢喜道:“呀,是小默吗?总算又见到你了!”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小默歪头看向何豪身后,并肩两骑,左边那个并不认识,再看右边一位,不由地惊诧起来:“叶兄,怎么是你!”
叶舂哈哈笑道:“我以为的羌酋,即便不是沉稳的老者,至少也应该是一位须眉男子,没想到竟是个年轻女子。起初我很怀疑,一个年轻女子怎么能服众?现在认出是你,那就另当别论了。”
在洛阳之时,小默身为珍馐令,叶舂乃是良酿丞,两人同在太官之下,可以算是同事,且叶舂是舒晏的至交好友,所以小默跟叶舂非常地熟络。然而那时小默是一身男子装扮,此时换做了羌族女装,外观大相径庭,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小默本想跟叶舂好好地寒暄几句,却又心生疑虑。她双眉一挑,收了笑容道:“叶兄乃是我跟舒大哥十分敬重的兄长,能够到我的羌寨来,真是我的意外之喜。不过,你千里迢迢从洛阳赶来,且是由何太守亲自陪同,又带着这一队人马,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吧?”
叶舂哈哈一笑:“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利。这样也好,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就直说了吧。”说着,便指向旁边那人道:“我是陪这位赵王府的参军向你要人的。”
“赵王向我要人?”小默莫名其妙,将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要谁?”
“还能要谁?当然是舒晏兄,顺带包括韩芷馨,还有你。”
寨中的族人们看见这边有异常,就都围拢了过来,舒晏也跟着人群赶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了何豪和叶舂,忙上前道:“何太守,叶兄,你们怎么会来此?!”
叶舂一见舒晏,立即跳下马来,欢喜道:“贤弟果然在这里!有了小默和你,那么后宫博士韩芷馨也一定在这里喽?”
舒晏一指旁边:“这位就是。”
叶舂高兴非常:“太好了,太好了。你们三个人都在,省了我们许多工夫!”
舒晏很是诧异:“叶兄千里迢迢,难道是专程来找我的?”
“正是,正是。”
“不知有何贵干?”
“我只是奉命陪同,其中缘由请这位官长言明。”
那位赵王府的参军也跳下马来,一拱手道:“我乃是赵王府的参军,奉朝廷之命,特为寻舒先生而来。舒先生将要被起复了。”
“朝廷要起复我?”
“对。”
那参军说着,便将朝廷的诏书拿出来,展开读道:“舒晏才行清茂,国之大才。然受中正之不公,以致失意辞官。今决意起复,官复尚书郎一职。即刻回朝,不得有误。另念有韩、姜二女牵绊,恐为拖累,破例特准设左右夫人,官复韩芷馨后宫《诗经》博士、姜小默珍馐令之职。”
“什么?左右夫人?”这四个字令在场的人无不诧异。
“没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叶舂微笑着道。
小默知道,左右夫人的这个称谓可是非常特殊、非常难得的存在。当初,在她听闻永安长公主要与芷馨平置为比玉的左右夫人的时候,觉得很荒唐可笑。现在,这种事居然降临在自己身上。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厌恶的态度,可是内心——她好像找到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非我自愿,而是朝廷之命!她感觉一直堵塞在自己心头的那块巨石怎么好像突然松动了一下。被浓云笼罩了多日的天空似乎要透出阳光来。
芷馨似乎有如释重负般的感觉,看了看小默,对那参军和叶舂道:“的确有意外惊喜。不过,朝廷既知我二人已经嫁做人妇,还怎么能继续做官?一个人妻,出入宫廷官署,这成何体统?”
那参军听了笑道:“二位女官人不必着急。朝廷的起复之意主要是在舒先生身上,至于你二人接不接受起复任凭自愿,并不强制。只要不拖累舒先生回朝就好。”
“那恩准左右夫人一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皇上的诏书在此,还能有假吗?”
参军特意将诏书在众人面前做了展示,然后对舒晏笑道:“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特别恩赐。舒先生,就冲这份殊遇,足可见赵王对你的心意了。”
恩置左右夫人,这似乎是解决舒晏、芷馨、小默三人关系的最好结局。可是三人之间的尴尬却并没有缓解。舒晏看向小默,对方仍旧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爽然一笑,对那参军道:“还请上官回禀朝廷,我舒某已经辞了官,并且已无意仕途。”
“是赵王决意起复于你,你不给皇上面子,总要给赵王面子!”
“这叫什么话!”舒晏听了此言,马上收起笑容,正色驳道,“普天之下都是为皇上效命,难道赵王还能大过皇上吗?”
那参军却并不觉得失言,反而进一步冷笑道:“我不必跟你较真于此,你只要不拂意赵王就好。”
“实难从命!”
“你好不识抬举!赵王对你优宠有加,要重用于你,我劝你还是识点实务。”
舒晏听出他的话里有胁迫之意,更加不屈道:“君子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舒晏乐于布衣,不奢求高官厚禄,更不会屈于谁的威吓!”
参军闻听此言,立刻变了脸:“你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实话告诉你,本人此来,已经向赵王下了保证,必要将你带回,不要逼我使出手段!”
舒晏将首一昂:“你待怎样?”
小默听那参军对舒晏咄咄逼人,也被激怒了:“这是我的地盘,你待怎样?”
“你的地盘又如何?”参军对于小默地头蛇似的威胁毫不畏惧,篾声一笑,又转头对着舒晏道,“如果你不肯跟我回朝,不光是你们三人,就连这里羌寨的所有人都将不得安宁!”
面对出现这样的僵局,叶舂急得直拍大腿:“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明明大好的一件事,你们这是干什么!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何豪也很有点儿尴尬。他本是作为地方官来协理朝官办差的,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不希望出现差池。对于舒晏这一边,又有私人的交情,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没奈何,只能好言相劝,两边安抚,帮忙打圆场。
叶舂身为京官,何豪更是来自洛阳的名门望族,又是这里官职最高者,双方当然都要给何、叶二人几分面子。叶舂见那参军颜色缓和了下来,便陪笑着道:“上官莫要心急,舒晏这个人固执得很,待我先开导开导他。”
那参军在洛阳可是听说过舒晏的耿直名声:当年做车府令时不听从贾谧的指示为其改饰安车,做骅骝丞时不肯赠送赵王原本属于皇上的汗血宝马。连贾谧和赵王这样权倾朝野的人物都不畏惧,属实是个不屈不挠的硬骨头。正害怕自己啃不动呢,当然乐得别人帮忙。
此时,何豪笑对小默道:“不管怎么说,来者皆是客。我作为本郡太守,无可挑剔。可这几位千里迢迢从洛阳赶过来,一路鞍马劳顿,到你羌寨这么半天了,连口水都没得喝,也不请进屋内歇一歇,你们羌人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小默被何豪一激,哪里受得了,当即道:“只要是善心善意的客人,本寨怎能不知待客之道?若这位上官不嫌弃,本寨略备水酒,请大家进楼坐。”
“哈哈哈,我就说嘛,姜小默出门在外就是第一豪爽之人,到了自家地盘,更加不能含糊。”
那参军一行人赶了千里路,早就人困马乏了,如今有人款待,当然求之不得,便痛快地跟随小默进了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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