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想孙五之后,这时竟一连冒出了十几个身影,为首一个人当即对孙五道:“方才车上那贱人,言语实在污秽不堪,大哥只让我追上去,小的一定剁了那贱人,给大哥出这口气!”
“福哥,这样弄死那贱人,不是可惜了吗?”那“福哥”身后又有一个声音道:“方才那马车从塔尔头过去的时候,福哥你是没看到啊,那马车上帘子动了一动,里面竟有个美貌少妇,往咱们这边看了一看呢!嘿嘿,就蹭着火把,看那一下子,那少妇是真美,真有个神仙样子啊,就那一眼,我看那观世音菩萨,都未必及得那少妇呢。更何况,方才那声音,真是让人心里暖和啊……你说,咱要是追上了那辆车,你不想着……”
“得了,别忘了你们这趟进杭州,是来干什么的!”这时却是孙五打断了几人说话,对那后说话的人道:“你现在就带十个弟兄,紧紧跟住那马车,把它围起来,然后四面夹击,那贱人死定了!还有,记得把你嫂子快些带回来,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得令!”这轻浮男子听了号令,哪里还按捺得住?便即率了一队海盗,过桥追击去了。
“大哥,我呢?”那“福哥”也不禁问道。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孙五轻哼道:“我从来知道,那阮元诡计多端,满肚子都是坏水,什么男人,也就有什么样的女人!这贱人多半对咱们也有准备,但万变不离其宗,巡抚衙门,她们还是要回去的吧?你们就在抚院四周散开,只要马车靠近,就立刻上去抢人!这一套连环计下来,阮元,你明日就给你老婆哭丧去吧!”
然而,这时载着孔璐华和苏九妹的马车,却一路过了丰乐桥,向着西城驶去。
“九妹,你方才面前那男人,果然便是你未婚夫不成?真没想到,竟是这等人物啊……”孔璐华想着方才孙五侮辱自己的言语,这时犹是心中气愤,只是她禀性文雅,即便想要骂人,也只能点到为止,说不出什么真正的脏话来。
“夫人,对不起,五哥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苏九妹想着方才情形,却也哭了出来,对孔璐华道:“以前在临海村,五哥是咱们家最好的朋友,平日爹娘累了,活做不动了,五哥都会帮咱们,谁知道那时,他竟被海盗掳了去,然后……却也不知那海盗竟是什么人,却把五哥变成了这样啊。夫人,我……”
“好啦,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孔璐华也安慰她道。
“九妹,方才我看你僵持在那里,若是再这样下去,你肯定吃亏,所以我只好拉了你上来,你……你不会怪我吧?”方才突然启动马车,拉苏九妹上车结束对峙的,自然便是杨吉了。
“杨大哥,我……没什么……”
“没什么就好,不过夫人,咱们就这样往西走,真的能甩开他们吗?这路我倒是熟,可贼人今日我看来的不少啊。过塔儿头的时候,我就依稀看到了几根火把,方才九妹在哪里与那人说话,我一边听着动静,附近小巷子里,少说有十五六个人呢。”杨吉想着这晚发生之事,却也有些担心三人这时的处境。
“杨大哥,我敢这样带九妹出门,难道夫子那边,我不会做好准备么?你听我的话行车就对啦!”孔璐华这时却渐渐平复了下来,看着前面一处市集对杨吉道:“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夫人,这可难不倒我啊?不就是寿安坊市吗?”杨吉在杭州前后居住十年,对杭州集市早已了如指掌。
“好,你现在就往寿安坊市驾车,到了中间,再向左转不迟。接下来,你多听我几次指示,自然就明白了。”孔璐华一边对即将追来的海寇犹带着几分冷笑,一边却也对二人打趣道:“你们看看这夜晚的集市,不也是别有一番风趣吗?”
杨吉一时不解,却也带着孔璐华一行进了寿安坊市,不出所料,方行到市集中心路口前三十步处,便遇上了哨卡。不过这次孔璐华却没有迟疑,见了哨卡把总,当即拿出抚院令牌,道:“你等兵士听着,今夜有海寇侵入府城,我奉巡抚大人之命,让你等立刻发兵剿捕,若能擒得海寇,明日定有赏赐!”
“这……回夫人,我等只是看守路卡的卫兵,和海盗性命相搏,这是不是有点……”看起来,这个把总听到海盗之名,还有些慌张。
“你若是在捕盗之事上有所怠慢,明日我便告诉巡抚,你这把总也不用当了!还有,今日来这里的海盗,不过十五六人,你这里有三十个兵士,之后我会让其他人协助于你,你等人数倍于贼人,还有什么可怕的?若是抓到海盗,你这里每得一人,全体赏一月俸禄!”孔璐华自然清楚这些路卡卫兵能力有限,便软硬兼施道。
“那……下官这就去办!”看着孔璐华言语不留余地,把总也便依令而去,召集士兵捉海盗去了。看着寿安坊市兵士渐渐行动,孔璐华的坐车也过了路口,孔璐华忽然对杨吉道:“下面,你往东南边走,半刻钟之内赶到布市,杨大哥,依你的速度,没问题吧?”
“夫人,速度你放心,可是……咱们这是做什么啊?就凭那几个酒囊饭袋,能抓到海盗吗?”杨吉不解道。
“这个嘛,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现在听我的没错,若是海盗脚程快,把这里的路抢先占了,就更糟糕了!”孔璐华指挥道,杨吉听她这样一说,也不敢怠慢,立刻催马前行,果然片刻间便到了下一个路口,转而向东,进入布市之后,孔璐华又如法炮制,将寿安坊市之言对这里把总重复了一遍。
接着,马车转而南下,又进入南边的荐桥市,这时只听马车之后,已渐渐有了喊杀之声,杨吉好奇之下,向背后望去,原本漆黑一片的杭州夜路,竟已变得一片红光,似有数十人举着火把在北边道路巡逻一般,若是只有三处闹市哨卡官兵,却怎得如此大的动静?思忖之下,杨吉终于恍然大悟,问孔璐华道:“夫人,我明白了,难道是……你早就预备了伏兵?”
“是啊,难道明知孙五可能是海盗,我们这次出门,还会丝毫不做准备,等着他来强抢九妹不成?”孔璐华也渐渐从容了起来,只是即便如此,这句话犹有几分谨慎:“接下来,咱们便快些南下,到了三圣桥头,自然有人接我们回去。”
杨吉听着孔璐华言语,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海盗人数众多,只要有一二人抢在自己马车之前,苏九妹仍有危险,便再次催动车马,一路向南,到了三圣桥之前,果然桥上已经亮起了火把,桥头影影绰绰,都是绿营官兵,火把之中,一名三品大员迎上前来,对孔璐华拜过,说道:“夫人安好,下官抚标参将张五经见过夫人,夫人此行,可有遇上贼盗?”
“托杨大哥的福,我们的车比他们两条腿快多了。”孔璐华这时也渐渐恢复了寻常的优雅淡然,对张五经道:“张参将,北面三处市集那里,可有消息传来,那边的海寇,现在有多少落网了?”
“回夫人,方才我麾下方守备来报,布市、荐桥市那边,果然出现了一伙贼盗,方守备已抓住了八人,还有四人,正在追捕之中,看起来,这次瓮中捉鳖,中丞和夫人是要大获全胜啊!”张五经也对孔璐华喜道,杨吉听到守备,方才明白,阮元为了这次捕盗,定是出动了三成以上抚院卫兵,如此搜捕,海盗岂有不败之理?欣喜之下,也对孔璐华道:“哈哈,夫人,没想到啊,伯元布得这般天罗地网,看来这伙海盗是跑不了啦!”
“杨大哥过誉了,其实要不是夫子和我相信你驾车之术,这次冒险,或许夫子还不会答应呢。方才过荣府桥的时候,我还担心万一海盗脚程快,竟果真赶在了咱们前面,现在看来,他们还没绕出市集,就已经被阻截住啦!就凭他们这点本事,在杭州城里,还想着与你我比认路的功夫么?”孔璐华想着这次冒险出门,终于成功回归,心中自也是得意。
“可是……若是咱们把人都集中在集市和这里,那……抚院怎么办,若是贼人不顾这一路官兵,竟去袭击抚院了,伯元他会不会……”杨吉转念一想,似乎这时还不能确保绝对安全。
不想孔璐华听到这里,却也笑了出来,道:“杨大哥,难道你能想到的,夫子竟想不到么?抚院那边的人,可比这里还多呢!你若不信,现在咱们便回去,等你看到夫子了,自然也就放心了。”
杨吉将信将疑之下,还是驾着马车过了三圣桥,过得两个路口,便到了抚院左侧的元井巷,有了卫兵护卫,各人这一路倒是放下了心。孔璐华也示意杨吉,一路前行,到抚院正门再行下车。杨吉依命而下,方在关帝庙前转过车来,只见前方辕门处果然一片灯火通明,几个海盗正被缚在一侧。看来阮元不仅早有准备,而且下手迅速果断,偷袭抚院的海盗刚刚抵达辕门,就已被这里官军抓了个正着。
“夫人的马车回来啦!”前面一名兵士看见杨吉驾车而来,便即跑回门内报告道。
过得片刻,阮元果然从门内走了出来,看着孔璐华、杨吉和苏九妹都安然无恙,也顿时喜形于色,连步轻趋而上,对孔璐华笑道:“夫人,这一趟可苦了你了,你们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你……没受伤吧?杨吉和九妹也没事吧?”
“夫子,这次出门的事,咱们不都想好了吗?你说,咱们这次布置,如此周密,海盗还能把夫人怎么样呢?”孔璐华虽然仍是心有余悸,可总算平安归来,也便言笑如常。看着一旁被捉住的几个海盗,又向阮元问道:“怎么样,来抚院的贼人都抓住了吗?”
“怎么,夫人连我都不相信了吗?”阮元也对孔璐华打趣道:“就这几个蟊贼,还能难倒咱们这些兵士不成?当时我只让他们四面埋伏,果然来了这群形迹可疑之人,便一拥而上,没两下子啊,这场仗就结束啦!”
只是这时阮元侧目一瞥,只见孔璐华身旁的苏九妹,虽在火光之下,已看不出脸色如何,但双目黯淡,却是清楚可见,竟似经历了生死大事一般痛苦。阮元心中,也自然明白,多半时孙五言语不逊,已让他夫妇二人断了情分,自是不忍,也对孔璐华和杨吉道:“夫人、杨吉,你们先陪陪九妹吧,我去让莲儿叫人,把九妹扶进来,这一路奔波,却也是苦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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