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面前这两个家伙,李江遥不禁有点心塞。
人都是好人,可就是太闹腾。在帝都那会儿,自己就被他们霍霍着没少惹事,眼下二人又屁颠屁颠的跟来西疆,指不定后面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而更令李江遥感到郁闷的,是西疆这边貌似真有些不稳妥。他不禁暗暗祈祷:可千万别让自己一语成谶,铁石山还没找着,反倒先被突厥人找上门来了。
他瞧瞧那位负责领着演武堂学生兵去报到的老军,心中略一沉吟,接着上前几步,坐到了老头儿的身旁:“老伯,刚才听您说,来西疆快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老军咳嗽两声:“半个西疆人啦。”
李江遥:“那您老应该对西疆鬼漠,还有三十六国,都非常熟悉了吧。”
老军笑笑:“怎么说呢?你要是跟我打听老家南仓的事,我都未必记得起来,但若是讲起这里,老汉不是吹牛皮,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李江遥闻言大喜:“跟您打听个地方,铁石山,晓得不?”
“铁石山?”
老军皱起眉头,思索了半天,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反过来问道:“这铁石山是在哪一国?”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您啊?”李江遥心里凉了半截,无奈的叹了口气。
老军:“小兄弟,不瞒你说。咱们镇疆都护府在鬼漠驻扎了这么多年,别的啥也没干,探勘地形可算是做到极致啦。莫说是一座山,就算一口枯井、一个树洞,都被飞马斥候标记的清清楚楚,分毫不漏。有些地方老汉虽然不熟,但是你可以去斥候营打听打听啊,他们一准儿知道。”
李江遥追问:“您说斥候探勘地形,都有详细记录的吗?”
“那能没有吗?”老军咧嘴一笑:“圣唐军法有明令,举凡斥候奉命勘验地形地貌,皆须绘图造册,以备将校调阅。西疆鬼漠所有的地图,全都在飞马斥候营里面。”
飞马斥候营。
李江遥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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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疆都护府,成军于圣唐历七百九十九年。
跟那些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的老资格军团相比,镇疆军年轻得就宛若婴儿一般。不过,他可绝非那种嗷嗷待哺、娇嫩孱弱的小宝贝,而是金刚转世、一出生就能干架的葫芦娃。
十万铁甲大军,其中将近一半的人马来自于烈刃、长刀两军团,放在中土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在西疆,毫无疑问是最强的血脉压制。
三十六国站到他们面前,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由于新组建的缘故,在成军之初,镇疆都护府的大都护是烈刃军团统领何景明兼任的。
烈刃军,作为圣唐西北方向的战略机动军团,长期驻守凉州至雍州一线,进可奔袭鬼漠,退可协防帝都,其分量向来至关重要。
而李成文让何景明兼领镇疆,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一来,镇疆都护府和烈刃军团在位置上一前一后,两道防线,相互之间本就需要协调合作;二来,镇疆军中有不少何景明的旧部,所以指挥调度也颇为顺手。
所以,由何大统领担着大都护的担子,是尽快打磨新军最好的选择。
何景明领军经验非常丰富,他结合西疆鬼漠各地的形势,将镇疆都护府一分为三,三大集群分别部署。
都护府的治所,设于安西国,军团四万主力也常驻于此。因为安西是距离凉州最近西疆属国,国内民众很多都是圣唐子民或混血族群,所以跟皇朝的关系也最为亲近,再加上背靠烈刃军团,可保都护府的指挥中枢绝对安全。
第二部是由三万大军组成的速援师,负责镇守车迟国。此处位于西疆鬼漠腹地,周围大小国邦十几个,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同时,车迟国还是三十六国共同的信仰“光明教”的神祗所在,因此每年来朝圣的各国信徒络绎不绝,成分复杂,极易被敌人渗透。当初西疆叛乱最核心的区域,就是这个地方。
重兵把守,非常必要。
剩下的三万兵力,则被何景明划分成了若干营旅,多则数千人,少则几百人,分散在西疆诸国的各处要塞,名曰“边境斥候”,日夜守望着鬼漠的安宁。
这其中,一支叫做“飞马斥候营”的独立部队,显得极为特殊。他们隶属边境斥候的体系,驻地位于车迟国与疏勒国交界处的亚蒙城,直接归镇疆大都护亲自指挥,并以游击巡弋的方式,常年穿梭于鬼漠各地。
也就是说,飞马斥候是整个镇疆都护府的眼睛和耳朵,同时也是边境斥候的救火队。哪里有状况,他们就往哪里赶,力争最快抵达目标区域,一边为主将收集情报,一边出手实施增援。
正因为如此,飞马斥候营始终都保持着三千以上的兵力规模,并且连年通过烈刃军团帮忙征兵,其成员无一不是经验老到、武功高强的精锐。这些人擅长弓马骑射、惯于远程奔袭,粗通文墨、能写会画的水平,也普遍优于其他部队,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
羽骑飞驰无少停,西疆纵马第一兵!
何景明当初给飞马斥候营做出的这句评价,直至今日,仍旧是将士们刻在心底里的光荣烙印。
不过,兵是精兵,苦也是真苦。
说句老实话,尽管朝廷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怎么顾及镇疆都护府的发展,但是,这却并不妨碍镇疆军老爷们的幸福生活。
别忘了,他们在这个地方,身份可是堂堂的驻防军,跟守卫中土二十八州的圣唐部队相比,镇疆都护府对三十六国拥有着绝对超然的地位。
别看那个老军之前说什么推行屯田啊、军需自给啊,天天鼓捣庄稼啊,那都是讲给学生兵们听得。实际上,驻扎在西疆各地的都护府部队,在各国国王和百姓眼里,简直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
每一年,西疆三十六国都会非常自觉的给驻军提供大量钱财和粮草,有些甚至还赠送歌姬舞姬和奴仆杂役,供镇疆军的军官们差使。
这么做没有别的原因,就一样,怕挨揍。
自打二十年前,先帝李成文一句“屠国”,数十万圣唐大军把西疆狠狠扫荡了一遍之后,三十六国便长了记性,面对这群赖在家里不走的镇疆老爷们,他们唯一能做的,唯一该做的,就是好好伺候着。
不然的话,随便给你扣上一顶“意图反叛”的帽子,转眼就是成千上万的兵马蜂拥而至,保不齐,国就没了。
起先的时候,身为大都护的何景明还曾专门告诫部下,在西疆鬼漠,不要做得太过分,咱们毕竟是占着人家的地盘,当心弄得天怒人怨,到最后不好收拾。
可是后来,由于朝中发生了“晋王之乱”,以及长达十多年的军团纷争,本来就是兼领的何大将军,也没那么多功夫去理会这支孤悬域外的兵马,只能渐渐的听之任之了。
于是乎,镇疆都护府的日子,其实过得还是蛮不错的。
不过,跟那些养尊处优的驻防军不同,飞马斥候营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高度的战斗状态。在西疆,他们没有房屋田产、没有金银积蓄,甚至连正常的休假都没有。他们唯一有的,就是身上的使命,和风雨无阻的警戒巡逻。
飞马飞马,一身灰甲;斥候斥候,光屁股猴。
这是对飞马斥候营的另外一种评价,兄弟部队送的,形容他们满身尘土、身无分文。而“苦”这个字,也同样成为了飞马斥候们刻在自己心底里的烙印。
光荣不光荣先不说,反正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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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我想去的部队,”李江遥语气平静:“飞马斥候。”
在安西国的都护府治所里,负责分派人事的典军都尉听完这句话,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名册,抬头确认道:“你是演武堂的特等武科?”
“回禀大人,正是。”
典军都尉:“小兄弟,听哥一句劝,我这里正好还有一个护军小校的职位,就在安西当差,条件很不错的。实在不行的话,车迟国的速援师也需要新人,你去那里,同样是小校职衔起步,用不了几年就能升……”
“大人,我只去飞马斥候营。”
“额……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典军都尉摇摇头:“唉,多好的孩子啊,偏偏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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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遥和徐友长自官房里联袂出来,等在外面的慕容雪快步迎到跟前:“怎么样?你们分到哪儿了?”
徐友长眉头紧锁,撇了撇嘴:“李江遥去了飞马斥候营,我本来想跟着他一起的,没料到被人给搅黄了。”
“被人搅黄了?”慕容雪微微一愣:“被谁?”
“要么是我爹,要么是我叔,”徐友长嘟嘟囔囔:“他们打着老爷子的名义,提前给都护府通了气!那个管事的一见到我的名册,立马安排去了副都护张三皮的亲兵营。娘的!”
李江遥看着慕容雪:“你呢?”
慕容雪叹了一口气:“我跟老徐差不多。楼兰一处军堡,正好有个营官的缺,让我给顶了。”
徐友长难以置信:“我的天!起点这么高吗?我和李江遥都是小校而已,你上来就做营官?”
慕容雪叹了口气:“还不是家里使了钱?那座军堡的旁边,就是我们家在西疆开的最大一处商行,里面的伙计至少上百人,我在那里就跟在家没什么区别。”
说着,他望向李江遥:“兄弟,我刚才可人听说,飞马斥候不好干啊。要不我让家里想想办法,帮你调换一下?”
“还用着你家啊?”徐友长笑笑:“李江遥若是把何大统领的名头抬出来,镇疆都护府哪个地方不是他随便挑?可惜这家伙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想去飞马斥候,有啥办法?”
慕容雪剑眉微蹙:“到底为什么呀?”
“这是我师父的意思,”李江遥有意搪塞:“他说飞马斥候历练人。”
慕容雪瞧了瞧徐友长,点头道:“那好吧。既然这是何大统领的意思,想必他也为你后面的事情都考虑周全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三兄弟这回是真要分开啦。”
徐友长哈哈一笑:“嗨,你小子别那么伤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再说了,我们虽然各奔东西,但还是同在一个军团里,时不常的总能相聚。”
“但愿如此吧,”慕容雪语气幽幽:“你在安西,我在楼兰,李江遥去了亚蒙,彼此相隔不止千里,再想见上一面,不晓得何年何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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