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忽然出现在沈烈面前的军兵,正是外出踏勘地形的李江遥等人。
刚才在山丘上站岗的斥候,远远发现沈劳二人你追我赶,不断向他们这边快速迫近,便立即向校尉发出了示警。
李江遥好奇心大起,于是领着杜建他们悄悄来到近处,将都是圣唐装束的沈烈和劳剑华二人合围起来。
此刻面对沈烈开口相询,李江遥不答反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因何在此争斗?”
沈烈早猜到对方会有此一问,从腰间摸出令牌:“本官是大理寺少卿沈烈,奉命缉拿朝廷钦犯,还望大人予以协助。”说罢,便将手中令牌抛向李江遥。
李江遥抬手接住令牌,还未及细看,只听身处另一边的劳剑华朗声笑道:“可恨的奸贼,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大人,我是帝都逆鳞司特使劳剑华,奉陛下谕旨,捉拿这个叛逃突厥的反贼,请大人明察。”说着,他也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面令牌,顺手扔给李江遥。
沈烈见状差点直接把肺气炸。按照规矩,他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对外只说是大理寺的人,没想到这个举动竟被劳剑华钻了空子。
不过,理智告诉他,此时并不适合着急辩解,否则很容易引起镇疆军的误会。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一切问题,都交给这位镇疆都护府的年轻军官来处置。
李江遥掂掂手中的两块令牌,分别瞧了瞧,不禁摇头笑道:“这可有点意思了。二位都说自己是朝廷官员,而对方是在逃的要犯,可是我也没办法分辨真假。不如这样吧,你们先跟我回水杉城,然后再慢慢勘验。”
沈烈最希望听到的就是这个答案,连忙表示同意,没想到劳剑华也是相同的反应,欣然接受。
李江遥把手一挥,众将士立刻一拥而上,不待沈烈和劳剑华多说什么,三两下便将二人的双手绑缚起来。
碰上了真假官差这样的怪事,李江遥当即决定,暂时结束勘察地形的任务,全队立刻返回水杉城。
一来,这两个人可能涉及朝廷重要案件,只有回到城池,才能通过官府公函核实各自的身份,避免耽误大事。
二来,李江遥他们离开水杉,算算时间也不短了,这两天寒冷难熬,再加上临近新春,兄弟们的体能和士气远不比刚出来的时候,不如先收队回去,让大家过个节再说。
命令传下,整个斥候小队立时欢呼雀跃,大家纷纷跨上战马,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沈烈的双手被倒绑在身后,全靠着双腿夹住马腹,在路上难免颠簸的异常辛苦。
不过,眼下他却顾不上这些,只是在心中不断思考着一个问题:照理来说,他们随镇疆军回到水杉城,只需放出一只信鸦飞往安息国或紫金关,不消数日光景,他和劳剑华的身份便能真相大白。
等到了那个时候,劳剑华就算肋生双翅,恐怕也再难逃出升天。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老贼始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对此并不紧张。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以沈烈对劳剑华的了解,此人心机深邃、狡诈多端,绝不可能在面对危局时毫无对策。
现在他如此气定神闲,定然是已经想好了什么阴谋诡计。
而这个判断,令沈烈感觉很不踏实。他冥思苦想,却完全猜不透劳剑华的底牌,始终都是毫无头绪。
直等到队伍抵达了水杉城外,一直困惑其中的沈烈方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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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眼瞅即将抵达水杉,本来还兴高采烈的将士们,却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朝着城池的方向远远望去,几道巨大的黑色烟柱正从城头腾空而起,水杉周遭尽是火光冲天。
规模数万的大军正将水杉团团围住,展开猛烈攻击。攻城的士兵如同蚂蚁一样,顺着一条条简易梯子,紧贴城墙,不停的向上涌动。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在空旷的原野上,竟然传出了数里之远,直送入李江遥等人的耳中。
“头儿!这他娘的是咋回事啊!”杜建瞧得脸色刷白,一时间顿感手足无措。
李江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静说道:“别慌!水杉城不是还没有被攻破嘛。”
说罢,他催马冲上了一个小坡,极目远眺,仔细观察城池那边的战况。
过了一会儿,李江遥转身对目瞪口呆的手下们笑道:“幸好小爷我料事如神,早就为今天提前做了准备。”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禁都是一头雾水。不过,李江遥轻松自信的反应,在极大程度上安稳了大家的心。战士们心里面都很清楚,李校尉此前为了水杉城的防御,的确是做了很多准备,因此他显得极有信心,多半不是在唬人。
打仗往往就是如此,将士兵所担忧恐惧的东西,往往不是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自己的主将究竟有没有取胜的把握。
倘若主将遇事慌张,还没跟敌人交手,自己先乱了阵脚、没了主意,那么下面的人多半也会变得进退失据、无心抗敌,再难以提振起斗志和士气。
与之相反,如果主将表现的胸有成竹,那么接下去的问题就非常简单了。对战士们来说,大家需要考虑的事情便只有一件:执行命令。
哪怕这个所谓的“胸有成竹”是主将硬装出来的,也没什么关系,因为绝大多数人在置身紧张万分的处境时,都更愿意去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而李江遥此刻的自信,就真是装出来的。
尽管他事先曾预想过各种可能性,包括水杉城会面临再次被大军攻击的可能性,但这些预想只是针对鬼盟马匪而言,顶了天,也就是其背后或许会有突厥人提供某些援助。
可是眼前这样夸张的大场面,却完全出乎了他意料,也大大超出了他准备的应对策略。
我的天,攻打水杉的敌人不是几千,也不是一万,而是足足三四万人!
李江遥暗叹倒霉,指着远处问道:“除了格尔翰的马匪,有些旗号应该是突厥人的吧?谁能认出是哪支部队?”
杜建手搭眼帘张望了一会儿,沉声答道:“蓝色旗帜,下有烈火,上有飞鸽,这应该是突厥的铁鸽子军。听说在黄金族内部,他们一向都是负责侦查、奔袭和侵扰的轻骑兵团,没想到竟然会发动这么多人来攻打城池,而咱们的边境巡逻队居然没能提前发现他们,做出示警!”
李江遥冷笑道:“西疆会战之后,镇疆军兵力空虚,边境巡逻队大部分都被抽调到各地实施驻防,包括咱们飞马斥候,哪还会有人能够及时示警。况且,这几个月马匪四处袭扰,搞得大家疲于奔命,自然也就顾不上提防像铁鸽子军这样的奔袭高手,最终被他们钻了空子。”
他思忖片刻,吩咐道:“老杜,留下四个兄弟,看紧了那两个人,其余的都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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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寒风乍起,天空中开始落下了鹅毛大雪。突厥和马匪的联军暂时停止了攻势,陆续返回后方营地休整。
水杉城守军抵抗之顽强,大大出乎进攻一方的预料。打了整整一天的攻城战,突厥人先后向前线投入上万兵马,却硬是没能夺占水杉城头。
眼下老天来添乱,漫天风雪严重干扰了进攻的节奏。
有鉴于此,联军的统帅部做出决定,放弃“突然进攻、一举夺城”的方案,转而围困城池,伺机再战。
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林枫终于松了一口气。
校尉大人不在城中,所有重担自然而然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清晨时分,敌军刚一现身,警惕的哨兵便立刻发出信号,林枫当即按照李江遥事先制定好的防御策略,对水杉实施全面戒严。
紧接着,五百飞马斥候和一千多守备军全体登上城头,利用准备完善的防御体系,给气势汹汹的攻城兵马来了一记迎头痛击。
敌人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眼见守军严阵以待,一上来就打退了先锋部队的突袭,他们立刻摆开阵势,从各个方向同时对水杉城发动全面进攻。
两千兵力对阵近万敌军,林枫的压力可想而知。不过也幸亏李江遥自打进驻水杉城以来,就从未放松过防御准备,此时他们以逸待劳,弓箭火油石料木料,可谓样样不缺,再加上英勇善战的飞马斥候兵,居然稳稳当当的守了一天,没让突厥和马匪登上一次城头。
此时此刻,看着那数百名坐卧在近旁的伤员,以及消耗了近半的各类物资,林枫心里面矛盾至极。
一方面,他盼望着李江遥能尽快赶回来,主持水杉的大局,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大人和杜建等兄弟出现在这里。
被数万敌人团团围困,或许撑不到明晚水杉就会沦陷,此时回来,与自寻死路无异。
这时候,城守马木来到了林枫身边:“老弟啊,新一批物资已经运上来了,你要不要趁这会儿功夫先下去歇歇?”
林枫摇摇头,看着正在附近忙碌的人群,忍不住叹道:“马木大人,不急于这一时了,之后或许能一直歇着呢……”
马木连忙用脏兮兮的大手捂住了林枫的嘴:“呸呸呸,不吉利。林小校,你现在可是咱们水杉的主将,千万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林枫奋力甩头,躲开了马木:“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把手拿开。”
马木放开林枫,转头瞅着城外那连绵的营帐:“讲实话,突然来了这么多的敌军,我心里也有点没底,若是李大人在这里就好了!”
林枫微微颔首,心里想着:李江遥就是这样一个人。
平时他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不仅丝毫没有校尉大人的架子,而且甚至连个军官都不像。无论是他们这些副手,还是普通的战士百姓,都能跟他开上几句玩笑,笑闹厮混在一起。
然而大家也都有着同样的感觉——只要他在,人们的心里就特别踏实,哪怕局面再如何恶劣,李江遥都好像能找到办法去摆平。
马木是这样想,林枫当然也一样。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林枫和马木盲目崇拜着的李校尉,正蹲在水杉城北面不远的地方忙活着。
勘察地形的小队原本是从东边过来的,李江遥却带着大家兜了个大圈,沿敌军营地外围绕到了水杉城北。
这个地方,有一处地势隐秘的乱石岗,方圆千步,到处怪石嶙峋,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位于这处乱石岗的中心地带,一个半下沉的洞口隐匿在巨石之间,不熟悉此地的人绝难知晓。
一个多月前,李江遥在水杉周围巡逻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处天然洞穴,他当即便命令马木秘密安排人手,连续用了几个晚上的时间,往此处转运了一大批物资。
杜建因为事先就知情,所以对此并不意外。但是其他将士却都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得合不拢嘴。
在这个洞库之中,不仅储存着大批的粮食杂豆和风干的牛肉兔肉,还有水杉城兵器商新做的盔甲兵器,尤其是强弓硬弩和成捆成捆的箭矢,足够武装一支百人大队。
而最令人想不到的是,这里居然还藏着十几箱来自中土江南的火器。
李江遥抬手拍了拍身旁一个目瞪口呆的战士:“听说过狡兔三窟这个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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