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现在只能请您老委屈委屈,咱们暂时先在此处避避风头,等待时机。”
汴州城北面的群马岭中,有一处达官贵胄的避暑庄园。此地距离河津渡口不远,快马仅需半日路程。
奉命封锁淮阳王遇难区域的狄献,此时正在庄园的凉亭里悠闲的喝着茶,而坐在他对面的,赫然竟是本应该已经被人砍掉了脑袋的淮阳王李炝!
只见李炝微微一笑,阴恻恻的说道:“不妨事。与社稷大业相比,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可惜我那个豢养多年的替身啊,没奈何,只能丢在了河津渡的小树林里。”
狄献跟着一起笑了笑:“殿下胸怀大志,多年前便已经早有筹谋,微臣着实佩服。至于替身,当然是要在这种关键之时发挥作用。”
李炝微微颔首,问狄献道:“劳大人的计划怎么样了?谢光他上钩了吗?”
“不仅谢光上钩了,连李炳也上钩了。”狄献朗声笑道:“昨天河务行辕议事,李炳听说淮阳王遇害,当场吓得失去了方寸,竟然亲自下令封锁消息。同时,谢光也终于采纳了劳大人的建议,决定秘密征调谢彪的长刀军和十二州府兵,于汴州地区动员集结。等您的下属顺利返回帝都,把遇袭之事禀告朝廷,我们紧接着就会通过朝中的内应,将谢光举兵反叛的消息大肆宣扬。到了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父皇必定又惊又怒。”李炝嘿嘿笑道:“朝廷忍无可忍,还不得立刻出兵平叛?等帝都和李炳谢光杀得两败俱伤之时,就轮到本王出场啦,啊哈哈哈。”
狄献见他说得高兴,连忙凑趣恭维几句,接着轻描淡写的说道:“殿下,微臣目前还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恐怕得劳烦您支持。”
“哦?狄将军怎么如此客气?”李炝大大咧咧的说道:“你是我的人,有事不妨直说。”
狄献瞅了瞅四周的卫兵,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您有所不知,之前东宫专门颁下谕令,要微臣率兵封锁附近这一大片区域,搜索抓捕袭击淮阳王车队的刺客。目前,方圆百里范围之内,到处都是玄甲军和当地府兵,他们正漫山遍野的查找线索,因此……”
李炝一时没听明白狄献话里的意思,仍旧满脸笑容:“因此什么?”
狄献面露难色:“因此,随您钧驾来到此处,负责秘密保护殿下安全的五千卫队,实在是令卑职有些难办啊。”
淮阳王略感愕然:“那你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很简单。”狄献从容应道:“殿下,此处只需微臣派遣亲信兵马戍卫就好,足可保证殿下万无一失。而您的那些王府军兵,为了避免被人意外发现,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如此会更加稳妥一些。”
闻听此言,李炝眼珠子一转,随即连连摆手:“哎,此言差矣。狄将军,不是本王信不过你啊。这五千护卫,全都是本王秘密训练的私兵,追随多年,使唤起来非常顺手。身处谢光玄甲军的地盘,要是没有他们守在身边,本王连一刻都不敢多停留。将军尽管放心,这座庄园地处群马岭深处,虽然是本王的产业,但对外却与淮阳王府毫无关系。并且,后山那里有一道密林峡谷,从外面看极为隐秘,藏匿千军万马毫无问题,绝不会被人察觉的,哈哈哈。”
狄献知道李炝说了那么多,其实还是对他不放心,不禁暗骂淮阳王奸猾似狐、胆小如鼠。他见一时难以说服对方,只好暂时作罢,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听殿下的。不过还是那句话,越是大事可期,越要小心谨慎。望殿下稍安勿躁,藏好行踪,在此等候我们的好消息。”
-
“殿下,都已经探查清楚啦。”狄献前脚刚刚告辞离开,李炝的亲信、光禄大夫萧绍就快步走进凉亭,拱手道:“王府典军赵靖失手被擒,其部下全被羁押在了偃师府衙,而他本人则让李炳带到了汴州。据眼线报告,赵靖那个王八蛋已经全盘招供,说是您指使他伏击太子。谢光告状的奏章,这会儿也送往帝都了,估计最晚明天就到!”
李炝闻言一拍桌案,恶狠狠道:“赵靖想死!枉费本王还那么信任他,竟然如此软蛋,说反就反!”
萧绍劝慰道:“殿下不必动怒,更无须为那种小人生气。幸好您之前早有准备,预先留了一手。当初王府行驾在离开帝都之时,殿下专门找人乔装成赵靖的模样,并让他假装惊马失蹄,冲撞仪仗,被您当众杖责二十军棍。那些前来为您送行的朝中大臣,全都在现场亲眼所见,足可证明赵靖根本没有袭击太子的作案时间。所以,他反水也不怕,咱们完全可以说赵靖是后来被玄甲军掳走的,屈打成招之下,为了保命才故意栽赃诬陷殿下。”
李炝得意的点点头:“哼,想跟我玩儿,他们还差得远。唯一麻烦的,是赵靖带去的那四百兵丁,必须想办法尽快解决才行。”
萧绍道:“请殿下放心,四百兵丁都是咱们秘密训练的人马,表面上跟王府毫无关系。另外,偃师府的折冲都尉,恰好是王妃弟弟罗林远的结义兄弟,他早就已经投靠咱们门下。微臣一得到消息,立即请罗将军亲赴偃师了。到时候,只需要一场意外的大火,便能让所有嘴巴都闭得严严实实。”
“好,如此甚好!”李炝抚掌大笑:“老萧你辛苦啦,这件事办得漂亮!”
萧绍得淮阳王夸奖,顿时喜笑颜开,谄媚道:“这全都是托殿下您的洪福。只等朝廷和东宫大战一起,咱们就能坐山观虎、渔翁得利啦!”
李炝听得心中高兴,嘿嘿嘿的笑了几声,接着吩咐道:“老萧啊,本王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劳剑华和狄献那两个家伙对谢光没安好心,对本王又何尝不是呢?方才狄献还打算诓骗我,答应让他的人替换咱们的卫队,实在是居心叵测。这样吧,你速去联络金河帮帮主,今晚本王就秘密转移到他们的地盘上,而此处仍旧保持戍卫警戒,一切如常。我倒要看看,劳剑华他们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
慕容雪趁着谢光等人不在,重提淮阳王之事,希望能劝说太子李炳改变主意。
昨日议事结束之后,慕容雪便一直为目前所采取的措施感到惴惴不安。虽然他能理解李炳的为难之处,但是淮阳王遇刺这样的大事居然隐瞒不报,那可是欺君的大罪,事后查问起来,谁也难逃干系。
而且,如此遮遮掩掩的做法,不恰好证明太子在这件事情之中具有重大嫌疑吗?
无端惹这一身臊,何必呢?
李炳其实也明白此举欠妥之处,可他无可奈何。
按住不报,帝君皇叔一旦追究起来,他肯定难辞其咎;然而如果据实奏报,朝廷必会派遣三法司查案。依照法度,他和谢光自然而然会被暂时褫夺所有权力。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炳左右掂量一番,感觉还是先将此事按住,尽快调查出个眉目再说。若能自证清白,朝廷查案就不会夺了他的监国之权和谢光的兵权,一切还能维持原状。
否则的话,依照他对谢光的判断,那家伙肯定会为了保住手里的玄甲军,再次选择跟朝廷翻脸,直接造反。
而这一次与当初的“帝都事变”完全不同。淮阳王李炝身为堂堂皇族,在他李炳的地盘上死得不明不白,若是他与谢光因为对抗朝廷的调查,发动兵变,等于立马坐实了谋逆的大罪,圣教盟约也会立刻失效。
到那个时候,放眼全天下,鬼才愿意站出来支持他。
正因如此,为了避免最恶劣的情况出现,任凭慕容雪怎么劝说,李炳始终不肯点头。
他沉吟半晌,长叹一声:“慕容雪,你说的那些道理,本宫都懂,可本宫也没有办法。与其费力劝我呈报帝都,还不如赶紧动动脑子,查出幕后真凶,也好让我和谢太傅能够置身事外。不知你是否仔细思考过,刺杀淮阳王,有两个人是很有嫌疑的。”
慕容雪剑眉紧锁:“殿下怀疑谁?谢光?”
李炳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杀死李炝,对太傅没有半点好处。本宫遇袭,他当然会借机发难,目的就是要换取一些利益,因此,发难的目标是朝廷,而不是李炝。说到底,谢光没那么笨。”
“确实如此。”慕容雪同意道:“谢光之前虽然很生气,但并未乱了方寸。他计划扣押软禁淮阳王,其实还是为了要挟帝都而已。”
李炳微微颔首:“是这样。所以,本宫说的那两个人,并不包括谢太傅。慕容雪,你认识沈烈吧?”
慕容雪心中咯噔一下,赶忙应道:“在帝都的时候,臣跟他打过交道,算是……相熟。”
李炳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雪一眼:“那么,你觉得这会是逆鳞司做的吗?”
“应该不会,”慕容雪斟字酌句的回答:“殿下,沈烈虽然手段狠辣了一些,但以臣对他的了解,逆鳞长史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袭杀皇族,除非得到帝君的旨意,否则绝不可能。况且他与谢光的情况类似,这么做没有好处。”
李炳沉默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嗯,也有些道理,不过仍旧不足以证明沈烈的清白。暂且先不说他吧,谈谈另外一个人。”
慕容雪有些好奇:“恕臣愚钝。我实在猜不出,还有谁想杀淮阳王?”
李炳冷笑一声:“你说,会不会是淮阳王自己呢?”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