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狄献给手下们分派完任务,然后来到了位于洛邑皇宫西北角的一处雅致院落,这里正是太子李炳眼下的藏身处——集贤斋。
瞧见狄献进屋,正在与慕容雪低声商议事情的李炳,抬头问道:“狄献,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午你匆匆忙忙的跑来支应了一声,接着便不见了踪影,现在又把本宫弄到这个破地方,到底想干什么?”
狄献不慌不忙的施了一礼,道:“殿下息怒。目前的情况有些复杂。正如微臣早上禀告的那样,据悉,北衙逆鳞司意图刺杀殿下。臣万不得已,只好加强戒备,暂时安排殿下到此避敌锋芒。”
“一派胡言!”慕容雪在旁边怒道:“帝都知晓殿下被你们软禁了,定是派遣逆鳞司前来营救,怎么可能会刺杀?”
狄献苦笑着摇摇头:“慕容大人,你也不必冲狄某撒火。就以现在这个局面而言,我又有什么必要故意撒谎,没事找事的折腾你们呢?”
他顿了顿,转而对李炳继续道:“殿下不妨仔细想想,北衙逆鳞司向来只忠于帝君一人,至于殿下您的安危,恐怕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朝廷拿淮阳王的事,借机发难,已经在渑池一带与我军开战了,逆鳞司和沈烈现在有充足的理由,除殿下而后快。道理是明摆着的,杀人比救人容易,您若有个闪失,太傅大人和咱们玄甲军等于是丢了主心骨,反而朝廷感觉无所谓。因此,谁最不希望您出事,谁又最希望看到您撒手人寰呢?”
李炳听完狄献这番话,瞳孔不由得收缩了一下,接着又疑惑的看向慕容雪。
慕容雪顿时感觉欲辩无言。
单从政治博弈的角度去考虑,帝都当然希望事情简单化。太子如果死在了谢光的手里,无论从哪个立场而言,对于平息叛乱都是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狄献说逆鳞司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杀人,怎么看都很可信。
沈烈那家伙,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无奈之下,慕容雪也只好先以退为进:“殿下,不论狄献所说是否属实,小心提防总没大差。别忘了,除了帝都,现在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淮阳王李炝,或许就是他的人假扮北衙,故意布下迷局,妄图浑水摸鱼,也未可知啊。”
李炳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慕容雪的说法,接着又转头问狄献:“本宫身边的那些宫女和内侍呢?你把他们弄到哪儿去了?”
“都暂时隔离看管起来了。”狄献答道:“微臣担心,他们当中有人被收买策反,恐对殿下不利,所以,也只好尽可能的避免他们与您接触。”
李炳知道,为了防范潜在的刺杀,这也是必要之举,于是吩咐道:“你甄别查验奸细可以,但是莫要无故伤他们性命!”
狄献淡淡一笑,向太子保证,自己绝不会滥用私刑、无端伤人。
李炳见他痛快答应,心中稍安,沉吟片刻后又道:“唉,单廷宪是黄门侍郎,武功也高,他现在不是更应该在这里护驾吗?”
狄献应道:“单侍郎随着太傅大人去了渑池,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
慕容雪顺着他的话问道:“渑池那边究竟如何了?你刚才说双方已经交战了吗?”
李炳显然对此也非常关注:“前两天不还在对峙吗?怎么会忽然打起来了?”
狄献故意颠倒黑白:“还不是因为帝都朝廷想要尽快除掉殿下嘛。太傅大人之前的手段虽然强硬了些,但说到底,还是跟您站在一起的。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圣教盟约,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奸臣动摇殿下的储君地位。帝都不希望看到您站稳阵脚,于是率先挑起战端,向我玄甲军发动进攻。不过,据最新战报,太傅大人已于昨日开始实施全线反击,玄甲将士作战勇猛,连破朝廷四座行营堡垒。目前,敌军的主力已经退守陕州一带。如果进展顺利,不出一个月的功夫,我们的兵锋便能逼近潼关城下。”
慕容雪忍不住嘲讽道:“照你的说法,不出三个月,恐怕连帝都也能一起攻克了吧?”
狄献微微一笑:“帝都嘛,轮不到我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炳有些不解。慕容雪同样也不明白狄献话里的意思,诧异的望向他。
狄献似笑非笑:“启禀殿下,我们收到西边的情报,突厥八十万大军,在可汗阿史那支斤的率领下,占领了紫金关和盛玉关,此时正全力围攻凉州府。以他们的兵力和速度,很可能会赶在我们前面,先一步到达帝都。”
他的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把李炳和慕容雪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李炳将信将疑的问道:“消息准确吗?狄献,这种天大的事情,你可不能乱开玩笑啊。”
“殿下,这种天大的事情,微臣敢当儿戏吗?”
啪的一声,慕容雪手掌狠狠拍在桌上,怒道:“既然突厥已经大举入侵,谢光为什么还要与朝廷开战?你们究竟居心何在!”
狄献面容平静的应道:“慕容雪,请你搞清楚事实。并不是我们非要主动去攻打朝廷,而是帝都先大兵压境。这分明就是朝中奸臣意图谋害殿下和太傅,我玄甲军被逼无奈,才出手反击。不然,难道让我们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吗?至于说外敌入侵,那也好办。只要太子殿下登基称帝,全国军民团结一心,赶走突厥人,指日可待。”
慕容雪知道,自己现在是阶下囚,与对方做口舌之争,实在没有任何意义。故而,他对狄献的强词夺理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语半句。
三人沉默了片刻,狄献又开口道:“慕容雪,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其实很清楚。不过,这些全都无所谓,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究竟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还不知道吧,逆鳞司要杀的不仅是太子殿下,也包括你和你的家眷。你慕容大人可以不认我这个同僚,但是狄某却不能不念情义。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我特意将你的夫人也接到了这里,严加保护。”
说罢,他朝着身后摆摆手。
下一刻,一道美丽的倩影出现在了门外。
慕容雪仔细观瞧,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蕊姬。他连忙吃惊的站起身来,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蕊姬此时也看见了慕容雪,忍不住娇呼一声,飞奔着扑入他怀中,嘤嘤抽泣,边哭边说道:“相公,妾一直都没收到你的音信,担心的好苦啊……”
“莫哭,莫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慕容雪轻轻扶起蕊姬,温言劝慰道:“这回不用再担心了吧。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蕊姬努力止住泪水,看看旁边的狄献,对慕容雪说:“是这位大人派手下接我来的。他对妾说,朝廷派人暗杀太子殿下和你,担心妾也牵连进来,被歹人挟持伤害,所以送进宫来一起保护。这样也好让咱们夫妻团聚。”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慕容雪担忧的问道。
蕊姬摇了摇头,面露不解之色:“他们对妾很好,客气有礼,不曾为难半分。相公,你为何会这么问?他们与你不是同僚吗?”
慕容雪心中暗暗叫苦,但眼下没时间多做解释,赶忙拉着她说道:“先不谈这些了。来来来,赶紧给太子殿下行礼。”
一听说太子也在这儿,蕊姬顿时惊得花容失色,顺着慕容雪示意的方向,忙不迭的俯身拜倒,连连磕头:“贱妾……贱妾蕊姬,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雪在旁边介绍道:“殿下,这是拙荆。虽然还不曾正式过门,但已有夫妻之实。她出身卑贱,不懂礼数,还请殿下恕罪。”
李炳上前两步,虚手将蕊姬扶起,柔声说道:“慕容夫人平身吧。本宫与你的夫君,就如同家人一样,你以后在本宫跟前也不必多礼啦。”
蕊姬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贱妾万万不敢。”
慕容雪也道:“殿下不可如此。君臣之礼,丝毫不能废弛。”
李炳惨然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你是叫蕊姬,对吗?起来吧,我略长你几岁,以后就把你当妹妹看待了。”
慕容雪二人听李炳这么说,慌得连连告罪,蕊姬又认认真真的拜了几拜,才在慕容雪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狄献等他们寒暄完,朗声说道:“殿下,既然内侍和宫女全被赶走了,依微臣之见,不如就让慕容夫人留在此处,担负些侍奉御驾、端茶倒水的差事吧。他们夫妻也能免去分离相思之苦,彼此方便照应,您看呢?”
李炳眼见事已至此,总不能再把蕊姬送出宫去,凭空多生出些不必要的枝节,于是点头应允:“你考虑的很周到,就照此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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