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遥感到有些好奇:“你说莲姬?她打听敌营那边的情况干嘛?”
“所以我才提醒你,”徐友长感觉夜晚的寒风更强劲了,忍不住拽了拽披风:“别忘了,莲姬是刺客出身,我怀疑她或许是想去找突厥人的麻烦。”
李江遥笑着摇摇头:“不会的,我看你是想多了。对面不是老态龙钟的镇国公程开阳,而是好勇斗狠的突厥军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比划几下,莲姬怎么会那么傻?”
徐友长叹道:“唉,你呀,不懂女人。”
“你懂?”李江遥挖苦道:“如今还光棍一个呢,反倒教起我来了。好,那你给我说说看,女人咋回事?”
徐友长瞅瞅周围的亲兵,凑到李江遥近前小声道:“你难道没发现吗?自从你有了夏侯凝寒,莲姬就一直怪怪的,我感觉,她是想做点什么证明给你看。”
李江遥闻言心中一动。
相比古人,他在这方面确实更容易理解莲姬。
莲姬的心思和情绪,绝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或者争风吃醋那么肤浅,对于一个从小任人摆布、受尽凌辱的女孩儿来说,能获得别人的尊重、被人平等相待,弥足珍贵。
也正因为如此,夏侯凝寒在莲姬眼中并非争宠的情敌,而是一个对比,令其萌生自卑心理的强烈对比。
尽管他和夏侯凝寒都真心对莲姬好,但是心理上的裂纹却未必能真正弥合。在这种情况下,向李江遥证明自己值得被尊重、值得被平等对待,就成为了莲姬强烈的行为诉求。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徐友长的猜测就很可能应验。
思虑及此,李江遥立刻吩咐亲兵:“去,把莲姬喊来,我有事找她。”
一名亲兵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
李江遥转头对徐友长道:“先不提那丫头的事了。对于接下来的仗,你有什么想法吗?”
徐友长也把思绪收了回来,郑重应道:“敌人连着试探了两天时间,足以说明罗尼亚不愧是突厥名将,有耐心、够谨慎、沉得住气。这样的敌手,不好对付啊。”
“我和你的感受一样,”李江遥点点头:“突厥人的做法出乎了我之前的预料。他们并没有一上来就急不可耐的猛攻紫金关,也没有让西疆从属军充当送死的马前卒。相反,第一天用突厥鬼斗部族试探近距离冲击,第二天用突厥黄金族和神鹰族试探远距离消耗,尽管两次都铩羽而归,但整体上的表现却非常有章法。最关键的是,罗尼亚用很小的代价,就基本看到了我们防御体系的大致轮廓,一点都不亏。”
徐友长神情严肃:“所以我说他不好对付。这个时候,对面肯定在认真研究如何破解我们的手段。江遥,突厥人之前打两关、打凉州、打萧关,一路攻城略地,最后攻帝都,在这个过程中,已经积累了很多攻城战的经验,对于我们的各种部署,想必也有解决的套路。”
李江遥对此深表同意,他指着城外说道:“化解堑壕障碍,办法无非两种,一是填埋土方,二是铺搭桥板。前者费时费力,但可以一劳永逸;后者简便灵活,但是对技术和战术的要求都很高,并且对骑兵通行不怎么友好。因此我判断,敌人多半会选择第一种方法。”
徐友长沿着他的思路继续道:“填埋土方的策略,需要考虑三个因素,备料、推进、选时。备料简单,在大营后方随便找一处山地,只要人手充足,很快就能获得大量砂石。问题难度在于推进和选时。如果是我来指挥,当然会选择半夜填埋,不传号令,不举灯火,摸着黑地实施,这样就能将敌人远程武器的伤害降到最低。不过,即便是如此,在推进的过程中还是避免不了士兵的伤亡,所以必须选择坚韧勇决的部队来执行。”
“我们决定不了罗尼亚选谁来执行,”李江遥笑道:“不过,时间的选择,对我们而言却可以善加利用。白天填坑不用多费神,如果他们真敢大白天推进,那咱就热烈欢迎。现在应该想一想,假如他们晚上来,我们怎么应对?”
徐友长同样笑了笑:“你小子,好像演武堂的教习一样,又出题考我,以为我答不上来吗?”
他望向黑黢黢的原野:“首先,我已经安排了夜间巡弋的斥候兵,他们就潜伏在壕沟外围,一旦发现敌人踪迹,可以及时向城头示警。其次,我们手里有火油弹,投石机只需两轮齐射,就能将堑壕区域完全照亮,令敌人纤毫毕现、无处躲藏。接下来,则是巨弩和弓箭手表演的时刻。我敢保证,罗尼亚不付出三千人以上的代价,休想填平第一道堑壕。而后面那两道,因为距离城墙更近,所以将会让他们的损失愈发惨烈。”
李江遥微微颔首:“填平三道堑壕,预计至少五天时间,算上补充材料和替换人手,算他七天吧。七天,外加一万至一万两千人的伤亡。行,这买卖不亏。”
“相比堑壕,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敌人的远程武器。”徐友长沉声道:“你也看见今天的状况了,突厥投石机的威力虽然不如咱们,可是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城墙就大大小小破损了二十几处,如果他们增加投石机的数量,我很怀疑这防线能撑多久。”
李江遥深吸了一口气:“恐怕不仅是投石机啊,还有巢车和冲城车,那些东西,坦利之前打紫金关的时候都用过,这次肯定也少不了。一旦堑壕被填平了,攻城器械可发挥的空间将会更大,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徐友长微微颔首。对于强敌,他从无畏惧,可也不敢有丝毫轻敌的心。徐友长认真想了想,跟李江遥介绍起自己的作战思路。
二人仿佛是回到了当年在演武堂读书的时光,围绕一个城池攻防战的案例,相互出着难题、一起琢磨破解的方法。
正聊得投入,那个去找莲姬的亲兵此时回到了城上,拱手禀报:“大人,莲姬姑娘不在住处,听侍女说,她今天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走了?”徐友长一愣:“去哪儿了?”
亲兵应道:“卑职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李江遥对莲姬更加了解,淡淡道:“侍女们有没有说,莲姬走得时候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是襦裙,还是武士服?”
“额……这个卑职没问。”
“那就辛苦你再去问问吧,”李江遥吩咐:“同时看一看莲姬的腰囊和短刀在不在。倘若不在的话,你顺便跟夫人也报告一下。”
亲兵道声遵命,转身飞奔而去。
工夫不大,一身白衣裙带的夏侯凝寒出现在城头,神色显得有些焦急:“江遥,莲姬她可能出关,去敌营那边了。”
徐友长眉头紧锁:“不应该呀。现在城门紧闭,她怎么出去的呢?除非……”
“除非有人帮她,用绳索垂下去。”李江遥苦笑道:“你去问问手下,看看是不是这样。”
徐友长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卫所走去。片刻之后,他又神色凝重的回到了原处:“确实如你所料。四十三营今晚值守北段,莲姬跟他们说奉了你的密令,前去敌营侦查,校尉知道她是你身边的人,因此也不敢多问,只能用悬索把她放了下去。”
“不查军令、不验勘合,就敢垂索放人,那个校尉把军法当儿戏啊。”李江遥的语气非常平静,可就连夏侯凝寒都听出了一丝寒意。
徐友长歉疚的点点头:“大都护教训的是。我刚才已经命人把那个校尉关禁闭了,等候大都护处置。另外,我也有失察之责,甘心领罚。”
李江遥笑笑:“四十三营是霍丽娅的部队,你领什么罚?那个校尉也不必关着了,大敌当前,适当提醒一下即可。”
夏侯凝寒此时道:“莲姬怎么办?这丫头肯定是去偷营了,让我去接应她吧。”
徐友长连忙道:“那不行!这黑灯瞎火的,突厥营地纵横十几里,你去哪儿接应?绝对不行。”
“那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莲姬一个人冒险啊,”夏侯凝寒看向李江遥:“你说该怎么办?”
李江遥凝视着城外的黑暗,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去。”
“你更不能去!”徐友长急道:“大战还没有正式开始,先把全军主帅搭进敌人手里,闹着玩儿呐?我可跟你们两口子说啊,我现在是城防总指挥,你们若是敢胡来,千万别怪我不客气!”
李江遥知道他说得在理,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同时心中也暗暗发愁,担忧莲姬的安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四十三营的小校从城墙北段的方向飞奔到近前,单膝跪倒,禀报道:“大都护、徐将军,莲姬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人呐?”李江遥又惊又喜。
“正在我们那里治伤,”小校答道:“伤势有点重……”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侯凝寒已然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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