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钱塘府。
狄献一袭白衣,独自站在池畔的连廊之上,看着水中白鹭微微出神。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令他不禁回过神来。
“老师,您来了?”
劳剑华走到近前:“世子,洛邑那边有消息了。”
狄献闻言微微一笑:“黄蜂成功了?”
“不仅成功了,而且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还要好。”劳剑华同样笑道:“他已经得到李炳的信任,逐渐跻身中枢位置。”
狄献很开心:“老师神机妙算,大事可成矣。”
劳剑华摆摆手:“黄蜂是世子当初在帝都的时候,亲自发展的内线,老臣不过是出了点小力而已。”
他顿了顿,接着道:“眼下局势不稳,因此还不能对外公开世子的身份,让世子您受委屈了。”
“嗨,都隐藏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狄献显得并不在意:“自小老师就教我,忍,是我们手中最强大的武器。现在,替父王母后报仇的条件越来越成熟,我再多忍些时日又有什么不行呢?倒是老师,太操劳了。”
劳剑华一拱手:“有劳世子惦念,老臣不打紧的。”
狄献点点头,又问道:“黄蜂除了报喜之外,没提供什么其他有价值的情报吗?”
“还真有,”劳剑华笑道:“黄蜂说,咱们的那位老对手快要来了。”
狄献好奇道:“您是说沈烈?”
劳剑华微微颔首:“正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不仅被李炳赶出了北衙逆鳞司,而且还附加了一个要命的差事,独自来江南对付我们。”
“啊?”狄献难以置信的看着劳剑华,旋即哈哈大笑:“李炳居然这么贴心?”
劳剑华轻声叹道:“这也并不奇怪。李炳对沈烈的忌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又没胆量直接下手害死对方,那就只能借刀杀人,利用我们来办成这件事。”
狄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沈烈真肯来送死吗?”
“我在这里,他不会拒绝的。”劳剑华幽幽道:“黄蜂送回来的消息显示,沈烈卸任当天就动身离开了洛邑,估计现在已到杭州了。”
狄献立刻兴奋起来:“老师安排人手了吗?”
劳剑华应道:“都已经安排好了。我没有惊动驻军,只是通知了虎贲暗哨的人,还有一些江南武林的头面人物,也答应帮忙留意。”
“您老人家亲自出手,那当然万分周全,”狄献笑道:“不知抓到沈烈之后,老师准备怎么处置他呢?”
“我会让他后悔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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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你真是好胆量!”
武林名宿、镜湖山庄庄主邵文龙将沈烈请到自己书房中,亲手奉上香茗。
“如今整个江南都是玄甲军的天下,你居然敢来,可见完全没把劳剑华等人放在眼里啊。”
沈烈淡淡一笑,尝了尝腾着热气的明前龙井,由衷赞了声“好香。”
邵文龙看着他:“说吧,要兄弟我帮你什么忙?”
沈烈把茶盏放下,问道:“劳剑华找过你了吗?”
“找过啦,他的人刚走。”邵文龙笑道:“对方把话也讲得很明白。出手对付你,好处多多;暗中策应你,全家死绝。”
沈烈点点头:“你怎么选?”
邵文龙苦笑了一下:“说实话,如果就我一个人,我管他娘的什么劳剑华,铁定跟着沈兄你一起干啊。但是,镜湖山庄上上下下百十口人,我老母亲也在,唉……”
沈烈语气温和的问道:“令堂的喘病好些了吗?去年送来的药管不管用?”
“管用,”邵文龙应道:“我选在这里落脚,就是图杭州的气候好,老娘那喘病能少受点罪,不过,再好的天气也不如沈兄的药。”
“那就好,”沈烈淡淡道:“抓我的兵马什么时候到?”
邵文龙微微一愣,旋即不悦道:“你这是啥意思?难道信不过我?邵文龙再不仗义,也不至于出卖兄弟!”
沈烈看出对方并没有说谎,于是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替我向老太太问好。”
邵文龙拉着沈烈重新坐下:“你先别忙走,哪怕在山庄住上几日也不打紧。实不相瞒,不仅我这里,余杭、钱塘、临安各地的江湖朋友都接到了玄甲军警告,你只要一露面,准好不了。沈兄,听兄弟一句劝,赶紧回去吧,直接派大军来对付他们不好吗?为何非要以身犯险?”
沈烈傲然道:“怎么?连你也开始教我做事了?”
“唉,那倒不是。”邵文龙尴尬道:“多会儿也轮不到我对沈兄比比划划啊。只是……我听劳剑华的人讲,你如今在朝中失了势,不像从前那样手下众多,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跟人家斗,不明智啊。”
沈烈没理会他的劝说,冷然一笑:“行啦,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一件事,问完便走,再不来打扰你安宁。”
邵文龙好奇道:“什么事?沈兄尽管垂询。”
“包遇春。”沈烈剑眉紧锁:“我听说水军驻扎明州,但他本人最近却一直在杭州,你晓得他具体在哪儿落脚吗?”
邵文龙闻言点点头:“你还真问对人了。包遇春处事非常谨慎,不仅行踪隐秘得很,而且经常换地方。前天他宴请法华寺方丈,我正好作陪,跟着尚智禅师一起去了他目前的临时住处,就在梅家坞。”
沈烈又问:“他身边的护卫力量如何?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高手?”
邵文龙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护卫是不少,但我没看到特别厉害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包本身就是高手,寻常刺客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你知不知道,包遇春为何一直待在这里?”
“嗯……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跟玄甲军谈判,”邵文龙猜测道:“我估计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还未谈妥,所以始终没离开。”
沈烈认真思索了片刻,再次站起身:“好,就这样吧。你就当我从没来过这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
邵文龙有些愕然:“沈兄,你打算去哪儿?”
话一出口,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么问实在是太犯忌讳,于是又连忙改口:“你不回来了吗?”
“不来了,”沈烈洒然道:“咱俩的关系,迟早逃不过劳剑华的眼睛,他会重点盯着你。所以,不再见面才是最好的。文龙,听我的建议,尽早举家搬离江南。突厥快完蛋了,转眼工夫,此处就会变成战场。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老人家。”
邵文龙连连点头答应,陪着沈烈一起来到院中。直到沈烈跟他告辞,飞身跃上屋顶,很快不见了踪影,邵文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挥手招过来一名家丁。
“去钱塘府送信,就说沈烈来过了。”邵文龙吩咐道:“你告诉他们,沈烈一直在跟我打听劳剑华的住处,以及玄甲军辎重营地的情况。另外,你还要讲,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带着很多很多的手下,全他妈是杀人不眨眼的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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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离开镜湖山庄,直接往南而去。
梅家坞,正是在那个方向。
此时天色已黑,不虞被路上行人发现踪迹,于是他索性放手施展轻功,越跑越快。
依照他对邵文龙的了解,这家伙肯定会告知劳剑华,自己去找过他。但是,邵文龙也必然不会跟对方讲实话,多半是要骗骗玄甲军团,好给沈烈尽量争取些时间。
所以,他必须抓紧机会,迅速弄清楚包遇春的状况。
帝君李炳没安好心,沈烈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是他也并不打算跟对方计较什么。正如当初辅佐太子登位,他从未在意个人得失一样,皆是为先帝尽忠而已。
现在来江南,道理也是如此。
与劳剑华的私仇姑且不论,单是玄甲军团与水师联手反叛这件事,就不能对其听之任之。
沈烈一路疾行,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位于钱江与西湖之间的梅家坞。
梅家坞是一处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处处茶山竹林,景致极佳。附近还有一个码头,吃水很深,可以停泊大船。
包遇春之所以选在这里落脚,也是因为看中此地能驻扎战船的便利。
梅家坞的人口并不多,像样的山庄宅院更少,就那么两三个显眼的地方,因此想找也并不难。
沈烈躲在暗处略微观察,谁家门口有挎刀持弩的年轻人,那就准是目标没错了。
依照这个标准,包遇春的住处很快被他锁定,连续几个纵跃便到了近前。
邵文龙讲得果然没错。尽管院里院外有不少水军护卫,但沈烈这种顶尖高手随便拿眼一扫,就知道他们只能算是精锐的战士而已,武功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之处。
如此甚好。
只要没有太过强悍的家伙,普通护卫是很难察觉出沈烈踪迹的,这样就非常有利于他潜入里面侦查。
沈烈前后左右瞅了瞅,见无人留意他这个方向,于是运转内力,准备翻墙而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驶来了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了院子门口。
一个身影自车里下来,顿时令沈烈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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