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对于眼前的形势,大致做了两个判断:
一是包遇春决定绕开南阳,重兵北上。要么占领南召县,彻底截断南阳与洛邑之间的联系,要么挥军攻打东都,然后再玩一次围点打援的计策,半路伏击前去救援洛邑的慕容雪所部。
二是敌人在虚张声势。这次出发的玄甲军,其实就是上次那批玄甲军,他们只不过是从其他方向绕路回来,又重新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慕容雪等人,好让他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对于这两个想法,慕容雪实在有些吃不准,而董天星同样也大感头痛。只要猜错了,那就可能会中了包遇春的计,令全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该怎么办呢?”老董皱着眉头,不停的捋着胡子:“包遇春的手段太诡异了,很难琢磨啊。”
慕容雪望着地图发了会儿呆,摇摇头道:“猜不透,包遇春的目的,实在是猜不透。我现在既不能轻易派兵北上增援、致使南阳的兵力被削弱;又不敢完全不管身后防区,给叛军重兵偷袭东都的机会。”
董天星愁道:“如果五万敌军真的乘船北上了,确实会对洛邑构成很大的威胁。”
“但万一是假的呢?”慕容雪沉声道:“我们没法确定包遇春是不是在耍诈。”
董天星挠挠头,指着桌上的信函说道:“朝廷已经发文申饬咱们了,质问为何会放叛军越过南阳防线,并严令将军必须确保洛邑的安全。唉,难办啊。”
慕容雪微微颔首:“我现在终于知道,包遇春凭什么能与何大统领和谢光并称圣唐名将了。不费一兵一卒,便搅得我们坐立难安,原本计划好了固守南阳的策略,此时也变得进退失据、无法抉择。老董,要不,咱们退一步?”
“退?往哪儿退?怎么退?”董天星大惑不解。
“你来看。包遇春之所以能搅风搅雨,是因为他掌握着大批水军和舰船,有河道之便,随时可绕袭我们侧后,”慕容雪指着地图:“如果我向北撤退一百五十里,在白河以北,甚至是沙河以北构筑防线,他的水军就没有发挥的空间了,因为从那里到东都洛邑,全是平原地形或山丘密林。”
董天星看着地图,思忖了片刻,略显犹豫道:“倘若直接放弃南阳,那么蔡州接下来也肯定保不住了。大江至中原的广阔土地尽数落入敌手,朝廷能答应吗?帝君能同意吗?”
慕容雪咬咬牙:“那也总好过我军被彻底围困在这里,或者东都被他们偷袭。收缩防线固然会损失大片疆土,但同样也可以集中优势兵力,阻敌北进,为其他方向上的部队争取宝贵时间。”
董天星想了想:“将军,后撤的把握大吗?万一包遇春趁势追击怎么办?”
“我亲自为大军断后,应该问题不大。”慕容雪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说服帝君和朝廷。老董,你愿意跟我一起上疏吗?”
董天星毫不犹豫:“那当然没问题。我只是担心,放弃南阳是不是最佳的方案,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慕容雪坚定的摇摇头:“如果能够继续坚守,我当然不愿轻易弃守南阳,可是包遇春利用水道投送的那五万叛军,威胁实在是太大了,战局随时可能因为他们而发生根本变化,再迟,恐怕就不及了。”
“那好!我相信你的判断!”董天星一拍桌子:“老朽陪你一起联名上书,建议放弃南阳,甚至南召,在更北的地方设置新防线。”
慕容雪这个大胆的设想,很快就秘密送到了帝君御前。像这种军务机要,李炳不敢找太多人商量,以免走漏消息,因此他只跟兵部和都督府的几名重臣做了讨论。
尽管放弃南阳的做法损失很大,但考虑到包遇春的厉害程度以及水军的优势,慕容雪所提建议确实有些道理。经过慎重考虑,李炳和大臣们达成一致,同意慕容雪向北转移,化解包遇春绕袭侧后的威胁。
有了帝君点头,慕容雪立刻展开行动。他先命人前去通知身处后方的龚承泽,让其立刻赶往南召县以北的沙河,并于沙河北岸构筑防线工事。同时,驻守南阳城的七万多兵马分批向北进发,梯次防御掩护,自己则率领亲兵营为全军断后。
朝廷军队忽然放弃南阳、全体后撤,这一情况同样没逃出包遇春的谋算。不过,他并没有派兵追赶。
相反,已经到达鸭子湖的数万叛军被他召了回来,轻轻松松占领了南阳城。
劳剑华特意从唐河县赶到南阳,对包遇春大加赞扬,连连夸他居然兵不血刃就吓跑了慕容雪,简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典范。
包遇春对此淡淡一笑:“劳大人,我倒真希望慕容雪不这么急着走,那样的话,我就能一口吃掉八万敌军了。慕容雪这小子很不赖啊,竟然有如此气魄,看出了自救的唯一办法就是主动放弃南阳城。哼,还算配当包某的对手。”
劳剑华清楚他之前的作战布局,闻言笑道:“包帅,你确实高明!每逢战场对弈,总能逼着对手在你给出的几个选项中痛苦抉择。但无论怎么选,对手都逃不出失败的结局,无非输多输少而已,哈哈哈。”
“劳大人过奖啦,”包遇春朗声大笑:“接下来怎么弄,你说说看吧。”
劳剑华捋着胡须,淡然一笑:“当然还是要大都督做主。”
包遇春点点头,认真分析道:“慕容雪之所以北撤,除了避免被我军前后夹击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瞧出了我的优势所在——水军。水军有河道之便,能快速输送兵力,随时给他的侧后方造成威胁。因此,他直接后退上百里,就是为了彻底闪开水网区域,在平原地带设防。”
劳剑华静静听着包遇春的话,没有吭声。
包遇春继续说道:“慕容雪的心思早已被我看透。他不在乎现在一城一地之失,而是想要设法拖延时间,等到另外的两路朝廷军队腾出手来,再对我军合而围之。因此我建议,暂时不用去继续攻打他了。”
劳剑华好奇道:“你的意思是,只巩固目前的胜果,不再主动进攻?”
“不,进攻还是要进攻的,”包遇春傲然一笑:“只是换一个进攻的目标。”
“哦?请包帅指教。”劳剑华表情略显夸张。
包遇春指了指地图:“慕容雪不是主动让出南阳了吗?在他看来,这仅仅是洛邑的南部防线,可是在我看来,却是一处紧要的入口!劳大人请看,我军如果从南阳出发,向西进入白云山和老君山,情况会怎样?”
劳剑华眼睛一亮:“如果进入这些山脉之中,往西走可以直抵武关;而往北走,正是马洪杰与赫连雄对峙的战场!”
“哈哈哈,说的没错”包遇春朗声笑道:“一支出其不意的奇兵,穿越老君山、亚武山、娘娘山一线,可奇袭马洪杰的侧翼,直接打乱他的阵脚。”
劳剑华有些好奇:“包帅是想跟突厥人联手,消灭南军?”
包遇春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好心。劳大人,我的目的,是给战场添上一把火,让赫连雄的铁骑顺利突破南军防线,继而威胁洛邑。到了那个时候,无论马洪杰的南军,还是慕容雪的北军,就必须去跟突厥人拼命了,这样岂不是更有利于咱们吗?”
闻听此言,劳剑华不禁抚掌大笑,连连称妙。
慕容雪和董天星,以及身处东都的李炳,确实都忽略了这个关键的问题:南阳,不仅是洛邑南边的防御重镇,而且也是进入汉江平原西部山区的要冲。
此地失守,从普通人的角度看来,的确很难联想到数百里之外的潼关战场,可是落在包遇春这种名将眼里,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假如,把慕容雪的位置换给李江遥,或者是徐友长,他们断然不会轻易给对手如此良机。然而可惜的是,残酷的战场从来没有假如可言。为大将者,但凡一子落错,往往只能导致全盘危机。
就在慕容雪退守沙河一线,拼命修建防御工事的时候,叛军根本没打算来硬碰硬,六万精锐兵马在包遇春的指挥下,秘密进入南阳西边的山区,然后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北挺进。
十天之后,经过艰难跋涉的玄甲大军,忽然出现在了鼎州灵宝县境内——南军大营后方三十里处!
一场始料未及的偷袭,在月夜上演。
马洪杰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后居然会出现敌人!二十万南军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夜之间,四座后方营垒被摧毁,上百万斤粮食彻底烧光,一支整编师团缴械投降,然后又被屠杀殆尽。
等南军将领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准备组织反击,谁料突厥人此时也忽然发起了正面进攻。黄金族的铁骑如山呼海啸般朝南军防线杀来,势不可挡!
如果这时候手里有一个重装步兵军团就好了。马洪杰一边在心中暗暗感慨,一边奋力指挥部下实施梯次防御。
三天三夜!
南军将士与突厥人足足激战了三天三夜,终因阵脚已乱、无力回天,开始全面败退。灵宝县、洛宁县、宜阳县和新安县相继失守,鼎州彻底陷落。
身后,就是洛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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