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史那支斤这个好像自言自语的问题,鹰扬公主赫思佳上前一步,朗声道:“父汗,我认为他会答应的。李江遥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军人,他忠于圣唐,但更忠于民众。这其中,既包括了圣唐的民众,也包括了西疆的民众。只要能为百姓带来和平,使他们少留一些血、少死一些人,李江遥是愿意做出妥协让步的。”
“你倒是很了解他。”赤利嘲讽道:“赫思佳,你要是亲眼看看他在紫金关盛玉关是怎么杀害突厥战士的,或许就不会认为他是什么和平爱好者了。”
闻听此言,坦利连忙站出来,帮着赫思佳反驳道:“大哥,妹妹在水杉城被李江遥扣押两年多的时间,当然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你在盛玉关那边吃了败仗,也不必把火气撒到妹妹的身上啊。”
赤利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怒道:“我什么时候对赫思佳撒气了?你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坦利,你现在还有脸站在我们面前?当初要不是你上蹿下跳,蛊惑父汗放了那个李江遥一马,还封他当水杉男爵,镇疆军早就被我们消灭干净了,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危机?父汗,儿臣认为,格玛和夜轮族罪该万死,坦利同样有不可推卸的罪责,应当严惩!”
阿史那支斤面沉似水,冷冷道:“够了!用水杉城交换你妹妹,是朕的决定,与其他人无关,坦利也只不过是奉命去谈判而已。你要怪,不如怪朕。”
“儿臣不敢!”赤利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请罪:“刚才是儿臣糊涂,说了没过脑子的莽撞话,还请父汗宽恕。”
阿史那支斤没再搭理他,转头望向赫思佳:“女儿,不是朕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晓得接下来将面对什么。你要知道,举国东征,是一步难以回头的险棋。即便圣唐人肯放我们走,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说离开便离开。数年的奋战,几十万突厥男儿捐躯沙场,各部族都在等着黄金族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朕的难处,你明白吗?”
赫思佳秀眉轻蹙,无声地点了点头。
阿史那支斤继续道:“其实,我们的处境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就像老元帅说的,只不过在西边输了两场仗而已,还不至于彻底击败伟大的突厥军队。关中,以及帝都,若是很容易被攻下的话,圣唐也不会把皇权安置于此了。”
说着,他转头问坦利:“你前几天不是向朕报告,说圣唐内部再次出现了不和的迹象吗?也跟大家讲讲吧。”
坦利说声遵命,然后将马洪杰不满慕容雪害他被玄甲军偷袭至败、李炳君臣也不愿配合镇疆军行动等情报,对众人一一道来。
待他讲完,阿史那支斤笑道:“怎么样?圣唐的问题,比我们要严重多了吧?”
克斯塔点点头:“没错。圣唐的那个小皇帝,资历和根基都很浅,能力也不怎么样。他连国内的叛军都搞不定,有何资格对付我们?”
赫连雄道:“上次要不是大汗急调我回师,现在连洛邑可能都是我们的了。所谓圣唐朝廷,根本不足为虑。”
见众人暂时扫去了刚才的沉闷和忧虑,又纷纷支棱起来,阿史那支斤说道:“所以,我们可选的策略还是很多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利用圣唐内部不和,继续分化他们,然后逐一击破。”
罗尼亚代表众大臣说道:“如何行动,还请大汗示下。”
阿史那支斤笑笑:“首先第一步,就是去跟李江遥谈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禁大感愕然,不知道大汗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听阿史那支斤解释:“谈判,并不是真的为了求李江遥开恩,放我们返回西大陆,而是用缓兵之计,拖延镇疆军进攻的步调,以减轻我们西线的防御压力。只要能够让我们腾出手来,哪怕只有一到两个月的时间,也足以令李炳和他的圣唐朝廷发生崩溃,中原地区将再次陷入混乱。”
罗尼亚立刻明白过来:“大汗的意思是,可以再度利用劳剑华的力量?”
“没错,正是他。”阿史那支斤眼中闪动光芒:“朕自筹划东征以来,曾对两个人看走了眼。一个是李江遥,另一个是劳剑华。没想到啊,突厥真正的劲敌,到最后居然是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短短数年之间,他们便各自掌控了一支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强大军力。唉,这是朕的过失。”
“大汗切不可如此自责,”罗尼亚劝道:“圣唐有句话,叫时势造英雄。李江遥和劳剑华之所以能快速崛起,正是因为我突厥大军进攻圣唐、连续击溃各路强敌,这才给了他们冒头的机会。没有李江遥,也会有王江遥;没有劳剑华,也会有刘剑华,这绝不是您的错。”
阿史那支斤洒然一笑:“你说的也对,与其感慨后悔,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跟他们周旋较量。劳剑华刚刚打了胜仗,夺取了江北几座重镇,此时恐怕正盘算着要休养生息,顺便看我们跟李炳打生打死呢。”
德鲁汉奇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怎么利用他?”
赤利也点点头:“是啊,劳剑华若想休养生息,那断然不会轻易跟李炳开战的。”
“所以才需要谋略呀,”坦利故意讽刺大王子没有头脑:“就像上次一样,不使点计策手段,如何能让劳剑华和包遇春乖乖听话?”
赤利瞪他一眼:“你能有什么计策手段?还不都是父汗神机妙算。”
坦利没想到粗豪鲁莽的大哥居然也会来这么一手,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阿史那支斤说道:“坦利,这次还是你去一趟吧。朕有一封书信,你交给劳剑华,他看过之后,一定会答应与我们再次合作的。”
坦利微微一愣,旋即说道:“父汗,孩儿斗胆,希望能去跟李江遥谈判。”
“哦?这是为什么?”阿史那支斤有些好奇。
坦利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诚如父汗所说,劳剑华虽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但他终究逃不出您的手心。有您的手书,再加上如今战争局势的考量,儿臣相信,劳剑华和包遇春一定会乖乖就范。事情之难,其实是难在西边。只有成功的骗过了李江遥,让他心甘情愿中了咱们的缓兵之计,后面的计划才能顺利展开。”
说到这里,坦利笑笑:“儿臣跟水杉男爵打过多次交道,对这个人的熟悉程度,远超任何一位突厥官员。让我去,应该是最合适的。尽管身赴敌营万分凶险,但是儿臣愿为父汗分忧。”
阿史那支斤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眼下只有稳住镇疆军,我们才好对中原用兵,因此说服李江遥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一环。坦利,你有把握吗?”
“儿臣不敢说有万全的把握,但是有信心一试。”坦利躬身应道:“另外,我还可以调遣第十一军团到兰州,替换圣殿亲王与赫连元帅的主力部队。这样一来,儿臣没有退路,若是劝不住李江遥,就只剩下拼死抵挡了。”
阿史那支斤思忖片刻,轻轻的点点头:“好,就依你的这个办法,西边由你和金狼军应付,务必给主力争取出时间,越多越好。至于劳剑华那里,让鬼斗族挑个长老去吧,他们跟劳剑华的关系更熟络一些,或许还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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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太极殿,赫思佳还没来得及上马,坦利便一溜烟儿的追了过来:“怎么走得那么急,喊你几声都听不见。”
赫思佳把缰绳重新递还给手下,问道:“找我有事吗?”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还拿我当兄长吗?”坦利略带埋怨地说道:“我跟你的夫君是好兄弟,又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怎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赫思佳淡然一笑:“我看是你太敏感了吧?”
坦利瞅瞅四下无人留意他们,然后伸手给赫思佳竖了一个大拇指,赞道:“妹妹,你今天的表现可真厉害,用圣唐人的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啊。”
赫思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作惊讶道:“怎么?难道二哥也认为我讲得对?”
“那当然啦。”坦利笑道:“一个成熟的政治家,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利害得失,而不是所谓的尊严呀、荣誉呀、交代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东征到现在,已经注定不会成功了,与其为了面子白白拖死在这里,还不如及时止损,赶紧回到西大陆的安全地带。这样,才能保住突厥的火种。”
赫思佳打量了坦利一会儿,沉声道:“你既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那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为何连屁都不吭一声?”
坦利笑笑:“我和你不一样。同一番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父汗和大臣们不会如何,可要是换成我说,当场就得被他们给撕了。”
赫思佳一对美眸灵光闪烁,恍然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会急着抢西边的差事。其实,你是真的想暗中与镇疆军进行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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