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公主殿下。”
“大都护,您是夫君的兄弟,一家人就莫行外礼了。”
傍晚时分,李江遥来到了驸马府。对于他的再次拜访,李汐并不感到意外。
沈烈和李江遥有着过命的交情,此事几乎满朝皆知,要想搞清沈烈获罪的原委,他不来找自己才不正常。
而且,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李汐也已经通过宫中眼线知道得一清二楚,李江遥携大胜之威来逼问自己,也是应有之意。
然而,李汐却不怎么慌张。
她有她的三个优势,即便是横扫突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镇疆军统帅,恐怕也无可奈何。
其一,李汐是先帝之女、堂堂皇族,地位上稳稳的压过李江遥一头;其二,李汐是慕容雪之妻,作为兄弟,李江遥稍微把握不好分寸,就有越礼之嫌;其三,李汐是淮阳王之妹,为救兄长,举告幕后唆使的罪魁祸首,天经地义。
说不好听点,李汐就是当场耍赖、胡搅蛮缠,李江遥也只有乖乖地退避三舍。
拿定了这个主意,李汐显得非常从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江遥聊起了家常。一会儿问问夏侯凝寒,一会儿问问西疆鬼漠,总之就是不慌不忙地闲扯一通,等李江遥着急。
没想到,李江遥比她还轻松,光是鄯善国的葡萄干和龟兹国的胡旋舞,他就足足介绍了半个时辰,仿佛真的是来跟汾阳公主联络感情的。
李汐心中大感奇怪,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对方。
然而,就在她逐渐放松警惕之时,李江遥忽然问了一个很特别的问题:“公主,你信佛吗?”
李汐心中一凛,戒备地摇摇头:“不怎么信。你知道的,李氏皇族,更崇信道家。”
李江遥听对方一上来先抬出“李氏皇族”,就知道自己这招奇兵突进,吓到了李汐,于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就是臣搞错了。我还以为,净慧尼真是公主的朋友呢,看来她是在骗我。”
闻听此言,李汐顿时如坠冰窟,一时愣怔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一下午的工夫,情报司就从香积寺那边打听到,曾有一个法号净慧的挂单尼姑,与李汐单独接触过。但可惜的是,净慧此时已经离开了香积寺,杳无踪迹。
李江遥思考再三,决定就从这个神秘尼姑入手,先诈一诈汾阳公主再说。
现在只看对方的反应,就不难判断,这条路是走对了。
李江遥洒然一笑,接着忽悠:“说起来,还是我那些手下太粗鲁了,吓得人家胡言乱语,估计也是为保命才这样。”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立刻引起了李汐诸般联想:怎么?净慧尼姑落到李江遥手里了?而且正在严刑逼供?她既然已经说是我的朋友,想必很快就会吐露出更多的情况。
净慧不同于旁人,她通过背后那个神秘的主子,掌握着自己很多秘密,一旦撑不住镇疆军的拷打,认罪招供,自己就算再强硬,也得被李江遥玩死!
想到这里,李汐深深地吸了口气,嫣然笑道:“大都护这么一说,本宫倒是依稀记起来了。您说的是香积寺里的那位小尼姑吧?前些日子去进香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她犯什么法了吗?”
李江遥暗暗观察着李汐的神色,语气轻松的说道:“犯法的事,有刑部管,轮不到我们镇疆军插手。我只负责平叛!”
他故意把“平叛”二字说得重了些,一下子又引起了李汐的注意。
平叛?难道……净慧是叛军的人?
全天下的叛军,无非两支,要么淮阳、要么玄甲。看那个净慧尼姑的言谈作派,断然不可能是大哥李炝的旧部,而李江遥现在正在全力对付的,又正好是江南的伪晋王李炤。
如此说来,净慧是李炤或者劳剑华派来利用自己的?
李汐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跟淮阳叛军的关系还没撇干净,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跟江南叛军搭上了线,我这是什么命啊?不掉脑袋都不行的吗?
汾阳公主的担心纠结,怎么可能逃过李江遥的眼睛,他懂得把握分寸,不想逼得太紧,以至于适得其反,于是豁然起身道:“天色已晚,臣就不叨扰了。最后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公主能否听得进去。”
李汐微微愣怔了一下,应道:“大都护请直言无妨,本宫洗耳恭听。”
李江遥笑笑,盯着李汐的眼睛说道:“以前,公主经历过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嫁给了慕容雪。对江遥而言,慕容夫人,也是必须妥善保护的。因此,只要公主肯放下心中芥蒂,坦诚相待,我自有办法护你周全。可若是公主仍认为我们不值得信任,甚至对我们充满敌意,那么事情倒也简单了。”
讲到这里,李江遥忽然目光寒芒闪动,一字一顿说道:“那些曾与镇疆军为敌的人,最后下场如何?请公主好好地想一想。”
说罢,他拱手一揖,转身便走,只留下茫然无措的李汐独自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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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恰逢每旬一例的朝休,官员们不用早朝,只需在辰时之前到官署办公即可。李江遥乐得清闲,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刀法,正准备去冲个凉,然后吃早餐,忽听胡府的管家来报,说汾阳公主登门拜访大都护。
堂堂的皇族贵女主动求见,李江遥顿时心中暗喜,知道昨晚的那番对话起了效果,李汐考虑了一夜,眼下终于松动了心思,准备乖乖配合。
果不其然,李江遥在胡府的客厅一见到汾阳公主,李汐便立刻吩咐所有下人回避,然后郑重地给他施了一个万福礼,口中说道:“请兄长救我。”
大都护改成兄长,这称呼上的变化,也反映出了李汐此时的心态。
李江遥抬手虚扶了一下,柔声道:“公主莫急,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江遥自会帮你分担。请坐,慢慢说。”
李汐乖巧的点点头,在旁边的椅子落座,说道:“兄长是圣唐的大英雄,功绩盖世无双,为人更是义薄云天,李汐久居深宫,也早已如雷贯耳。如今之事,唯有兄长才有资格出手相救。这不仅仅是为了李汐,也是为了夫君慕容雪。”
对方一上来就如此奉承赞美,令李江遥更加确定,这七公主绝对有事。他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我想帮助公主,可公主也得先道出实情才行啊。”
李汐犹豫片刻,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轻声道:“兄长可否答应我,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慕容雪。”
她略微顿了顿,语带哽咽地说道:“我是真心想跟他做个长久夫妻,倘若事情败露,以慕容雪的心性脾气,断然是不会容我了。”
李江遥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如果公主肯把沈烈的事情完全讲清楚,我可以答应你,事后一起编个合理的说法,将你的过错尽量遮掩。”
汾阳公主得了李江遥的承诺,顿时放下一半的心,遂将整个原委一一道来,包括她之前与李炝私下通信,也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
李江遥听得非常认真,但也并没有感觉特别意外。待李汐把来龙去脉讲完之后,他微笑着说道:“公主啊公主,你也真是糊涂,为了弥补一个错误,就去惹出更大的灾祸。”
李汐俏脸微红,窘迫地应道:“兄长教训的是,我实在是太糊涂了,也太想救我皇兄了。”
李江遥摆了摆手:“你皇兄觊觎大位,早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赌了进去,绝非你能去救,也不在乎你去救。换句话说,即便是诬陷沈烈在背后怂恿他,帝君最终也肯定不会赦免其罪。别忘了,那些因为淮阳王而死的无辜军民,还有被玷污杀害的皇后柳嫣茹。”
李汐微微一愣,目光中泛起懊悔之色,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江遥轻叹一声,继续道:“你的问题,我已经了然,想来也不难解决。与淮阳王通信,可以说成兄妹之义,此乃人之常情,即便帝君不悦,也不至降罪于你。他总得顾及皇族的体面,考虑先帝的情分,再加上慕容雪这层关系,断然不会有事的。”
李汐微微颔首:“兄长这么一分解,令我豁然明悟。唉,之前还是李汐太糊涂了,竟至惶惶不可终日。眼下我已经铸成大错,沈长史那边该怎么办?”
李江遥略作思索,分析道:“有两条路。一条简单直白,但是对你会非常不利。”
李汐冰雪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兄长的意思是,我去跟帝君坦白一切,招认是被奸人胁迫,诬告陷害。如此一来,沈长史自然就能洗脱嫌疑了。”
“所以我说对你不利。”李江遥道:“你主动坦白,慕容雪便会彻底知晓此事,之后他究竟对你如何,谁也保证不了。另外还有一点,你所承认的,仅仅是诬陷沈烈,却不能完全证明沈烈自身没有问题。这个逻辑是断案的铁律,绕不开。”
李汐微微颔首:“懂了。我诬陷沈长史,只能说明这件事情上我有过错,但不能拿来印证他的清白。除非……我们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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