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的人,正是包信岩。
他原本在前方指挥手下与镇疆军激战,忽然闻报叔父的旗舰怒龙号遭遇敌方绕侧偷袭,于是连忙吩咐战舰掉头,朝包遇春靠拢。
就在罗远飞刀掷向包遇春,同时身子纵起,打算跃离怒龙号甲板之时,包信岩的船恰好赶到附近。他手疾眼快,当即射出又快又狠的一箭,正中罗远。
看着镇疆军的猛将中箭落水,包遇春冷冷一笑,旋即向不远处的侄子挥手示意,让他不必担心自己这边,赶紧回去继续与鲲鹏第十军的舰队厮杀。
这个时候,双方已经持续交战了三四个时辰,两边舰队各有损伤,不过,总体上还是以叛军稍占上风。若不是罗远冒险突袭,一时间搅乱了包遇春的指挥,恐怕阔海水军现在已经发起全线冲锋了。
此刻叔父那边危机解除,包信岩当即又带领着手下重新回到激战的最前沿,再次猛攻鲲鹏军。
聂先增见敌人掀起了新一轮的攻势,锐不可当,于是立刻下令舰队暂时后撤,分别向运河河口和瓜洲河口转移。
叛军已经杀得兴起,一见镇疆军力不能敌、选择撤退,不禁更加猖狂起来,纷纷撵在后面,向聂先增他们追去。
包信岩带兵往瓜洲方向,姚铭杰和韩林率队追击运河,两路叛军舰队奋力划桨、气势汹汹,显然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溃镇疆鲲鹏第十军。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聂先增的仓皇后撤,其实是诱敌之计。他亲自指挥一路战船逃进运河河口,引得姚铭杰也冒冒失失地追了进来。叛军往前走了还没有七八里,河岸两旁就忽然杀声大作,数不清的火球和巨弩猛然拔地而起,劈头盖脸地砸向姚铭杰的舰队。
一时之间,叛军舰船纷纷中弹起火,陷入胡乱,而此时聂先增也趁机率领舰队掉头反杀回来,就在运河河道里按着姚铭杰的脑袋一通胖揍。
飞轮斗舰凭借灵活机动的优势,快速穿插包抄,不断击毁本已起火混乱的叛军战船。成百上千的阔海水兵跳船逃生,接着又被岸上的镇疆军将士当场俘虏。
眼看局势不妙,韩林一马当先,率领十几艘大船为全军阻击断后,拼死挡住了飞轮斗舰的突袭,掩护姚铭杰的主力撤出运河。
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了瓜洲河道那边。
包信岩带领手下刚刚追进河道不久,便跟姚铭杰和韩林他们一样,遭到了两岸的猛烈打击。密如雨下的箭矢、巨弩、石弹、火油弹,自半空中猛地笼罩过来,打得叛军精锐水师鬼哭狼嚎。
包信岩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中了对方的计,赶紧命令后队变前队,火速原路撤退,返回安全地带。
然而他的反应终究还是有些迟了。几轮凶狠的远程打击结束之后,两百多艘鲲鹏战舰转眼猛冲过来,战鼓隆隆、气势如虹,瞬间就撞沉了十几条阔海大船。
包信岩自己也被火油弹波及,烧得须发皆焦、多处负伤,全靠手下拼死保护,才侥幸回到了大江之上。
这一番猛烈的伏击,令叛军舰队伤亡惨重,双方战船再次回到江面,重新全线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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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入夜,整个大江布满了战舰船只,那些数不清的灯球火把被江水辉映着,宛若天上的群星坠落人间,照得南北两边璀璨耀目。
无数支燃着火焰的羽箭腾空而起,射向对面敌船;而同样规模的火箭也自对面升空,如雨点般罩向己方。箭矢在黑色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密集的火线,瑰丽又恐怖。
李江遥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远处,神情坚毅。
开战之前,他已经充分估计过包遇春的高明和叛军水师的厉害,也做好了这一仗不容易打的心理准备。可是,他仍旧被眼前的场面所深深震撼。
大江会战的激烈磅礴,丝毫不亚于平野厮杀。
这一关,不好过,但是镇疆军必须过!
徐友长快步登上瞭望台,长须了一口气道:“下面的人刚刚送回消息,说罗远已经被救回来了。这小子命真硬,胸口挨了一箭,又在江水里泡了半个多时辰,居然没死。”
闻听此言,李江遥终于放下心来,问道:“人怎么样了?”
“说实话,伤得很重。”徐友长走到他身旁,望着远处的战场,沉声道:“聂先增安排小艇把他送回岸上的时候,整个人只吊着半口气,险些没救过来。幸好凝寒及时出手,用先天罡气护住了罗远的心脉,郎中们才得以全力施为。”
李江遥苦笑道:“这孩子也真生猛。包遇春的蛟煞,当年连何老师都忌惮三分,我同样难言必胜,他居然敢直接上去对其发动近身突袭。”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徐友长感慨道:“鲲鹏第十军虽然是水师,但骁勇的性情,与陆军一模一样。你说,这要是换做平野会战,杜建不会往上冲?熊云杰、吉格里孜不会往上冲?”
李江遥看他一眼:“别说他们,我看徐帅你同样也会追着老包拼命吧。”
徐友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惜命。像包遇春那种级数的高手,自然是留给大都护亲手料理。”
李江遥被徐友长逗得哈哈大笑,随即轻轻给了他一拳:“你这家伙,不耍铁枪,改耍花枪了。”
徐友长知道,李江遥是因为听说罗远捡回一条命,所以才会如此高兴,也笑着道:“有那么多好兄弟英勇杀敌,当然用不到我抡大铁枪啦。”
李江遥微微颔首,抬手指着大江:“等彻底击垮了包遇春的舰队,就让你带着大伙横扫江南。放心,徐帅威震敌胆的破阵长枪,终有用武之地!”
徐友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沉声道:“战况比我们想象的要胶着很多啊。”
李江遥沉默片刻,应道:“这是水军的巅峰对决,胶着鏖战理所当然。聂先增他们一支新军,能跟包遇春叔侄的阔海舰队打成这幅局面,感到惊讶紧张的应该是叛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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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遥讲得一点都没错,此时此刻,包遇春才是战场上最惊讶的那个人。
他事先完全没能料到,鲲鹏第十军居然如此顽强勇悍,在硬来硬往的正面会战之中,竟跟自己打成了五五开的局面。
之前,尽管聂先增曾多次率部击败过叛军水师,但是在包遇春叔侄看来,那些战斗,要么是镇疆军搞卑鄙偷袭,要么是自己的手下太过轻敌、误中了对方诡计。
他们从未想过,堂堂正正的水上决战,能让组建不过两年时间的鲲鹏舰队打出如此效果,更不敢相信自己甚至拿对面无可奈何。
一天一夜的厮杀,双方各有损失,不相上下,战线又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改近战为相互远程打击。
包信岩头上腿上都缠着绷带,显然伤势不轻,不过他丝毫不在意这些,大步登上旗舰怒龙号,来到了包遇春身旁。
“叔父,第二营伤亡太大,我已经让他们先撤下来了,由第十三营顶上去。”
包遇春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的火箭对射,什么话都没说。
包信岩不禁心中暗叹。
论远程较量,鲲鹏第十军更占优势。他们不仅箭矢充足,而且还配备了射程极远、威力强大的巨弩,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头铁硬拼,也难怪第二营会被打残。
然而,由于此时天色已晚、视线难明,手下的兵将们又都已经疲惫不堪,因此叛军也不敢再像白天那样,轻易发动近距离的撞击战和接舷战,以免被镇疆军的流火轻舟重创。
有人曾提出建议,暂时退回京口水寨休整,等到天明之后再行反击。可是,聂先增显然不想给叛军这个机会,只要他们稍微退一退,鲲鹏舰队便随即向前推进,摆明是哪怕一直射到军港里面,也不肯罢休。
叛军别无他法,只好死守战线,硬扛对方的优势打击。
“叔父,让我上吧!”
侄子的话,将包遇春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你上?你打算怎么干?”
包信岩望着大江上不断飞驰的火焰箭雨,狠狠说道:“我率领一队奇兵,利用夜色,绕到敌人侧后发动突袭!一举冲乱他们的阵型!”
包遇春摇了摇头:“你能想到的,李江遥、徐友长、聂先增同样能想到。岩儿,白天的时候,他们的大将差点被蛟煞刀砍了脑袋,怎么?这会儿换到晚上,你准备反过来去便宜星落刀吗?”
包信岩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郁闷道:“可一直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两军隔江对射,咱们干不过对方!”
包遇春眉头紧锁,沉声道:“这我当然知道!打仗,总有攻防转换的时候,时机于我不利的情况下,要么顶要么逃,着急也没有用!你去传我的命令,留一半战舰死守,另一半战舰退后暂歇,天一亮,给我狠狠的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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