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南中郎将,总督交州七郡——
曹操提出这么一句。
程昱站出一步,“丞相,这交州的情形,臣知道一些。”
程昱开始细细的讲述交州士燮家族的前世今生。
“中平四年,士燮被任命为交趾太守,由于那时的交州刺史向各地收重税,引起反抗被杀,州郡秩序混乱,从那时起,交州就渐渐的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士燮名义上是效忠于朝廷的交趾太守,实际上已成为割据岭南各郡的军阀!”
“士氏的亲族多出任交州的要职,其弟士壹兼任合浦太守,二弟士,三弟士武兼任南海太守…这些年中原纷争,群雄逐鹿,交州倒是成为了一方乐土,大量中原与北境的百姓迁徒到交州,这些年交州的发展十分繁荣,算是富甲一方!”
“而这士燮家族,因辖地偏在万里之外,所以威望尊贵至高无上,士燮出入时鸣钟响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常有几十位沙门夹在车马群中焚香…就连他的妾室出门,都乘坐配有盖帷的小车,子弟都有兵士骑马跟在身后,尊贵显赫至极,如此仪仗,就连交州以南的南越王也不曾拥有!”
说到这儿,程昱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在丞相与袁绍官渡之战后,丞相率大军北伐,为了加强控制交州,丞相也曾又派去新任的交州刺史,但或死或逃,没有一个得到善终。刘表仗着坐拥荆州九军,兵甲数十万,开始染指交州…趁机派出自己的心腹去做交州刺史!”
“丞相那时为避免刘表的势力过于强大,就表奏朝廷,赐予士燮玺印、封号,丞相还亲笔书信,‘交州地处与中原隔绝之处,南面依江面海,朝廷的恩命无法宣达,臣下的话受到塞阻,得知逆贼刘表又派赖恭窥视南土,现在以士燮为绥南中郎将,总督交州七郡,兼任交趾太守如旧!’”
这才是士燮交州七郡督的由来。
也是曹操与士燮建立起联系的开始。
“从此之后,士燮每年都会将贡品带到许都,可道路隔绝,许多次贡品都无法送达,但士燮从来没有放弃,丞相感动,还封士燮为安远将军,封爵龙度亭侯!直到建安十五年,赤壁之战后,局势翻转,士燮家族被迫依附孙权,成为东吴的附属国,至此…士燮家族不再向朝廷进贡!”
程昱娓娓讲述的便是整个交州,整个士燮家族的前世今生…
曹操一边听,一边左右踱步。
到最后,他的眼眸停留在曹植的身上,“子健,你来说,以你之见,陆逊反叛东吴,投靠交州士燮家族,反攻东吴,孤当如何?”
曹植拱手道:“孩儿觉得…当分别以朝廷和父亲的名义嘉奖交州,发布诏书,让其继续进攻东吴腹部。如今合肥局势危如累卵,孙权无法分兵,陆逊与交州的反叛,这对于东吴是釜底抽薪!”
此言一出,曹操略微沉吟,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他环视着周围。
却见司马懿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正与曹操的目光相碰。
“军司马?你有何见解?”曹操把话引到司马懿这边。
司马懿沉吟了一下,“依臣之间,陆逊与陆家军北伐,不过是虚张声势,是为了向东吴提出条件。”
“条件?”曹操狐疑的望着司马懿。
“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会稽四大家族‘虞、魏、孔、谢’,陆氏在其中的地位位列第三席,其家族早已在东吴盘根错节,岂是区区几万陆家军这么简单,陆逊是要逼使东吴答应,不伤及其族人,所以才会与交州士燮家族北伐…”
“至于交州七郡督士燮,他若有进取之心,早在群雄逐鹿中原之际,就该引兵北上…那时候的他按兵不动,发展交州,将交州打造成一方乐土,收留万万千千无家可归的黎庶,或许这于天下难民有功,却也证明他与刘表一样,是固守之主,没有开疆拓土之野心…所以…”
司马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等他全部把话说完,曹操抢先道。
“你的意思是,交州与陆逊的兵马很快会退!”
司马懿回道:“这取决于孙权何时答应了陆逊的条件…”
这…
曹操再度踱步,他低头沉吟,并没有思索太久,他对孙权太了解了,这小子打仗不咋样,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想到这儿,曹操无比笃定的张口,“若是那孙仲谋,他定会同意!”
话说到这儿,曹操接着问司马懿。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派使者去交州,面见交州七郡督士燮,重赏士燮的同时,劝陆逊与其兵马顺水路而上,过湘江,走水路直接北上投诚于丞相!如此一来,丞相得一支擅长水战之兵马,再不惧怕荆州关羽水军、东吴水军…此所谓如虎添翼!”
司马懿侃侃而谈…
他的话让周遭的一干谋臣不由得沉思,不由得低头去琢磨,可琢磨着琢磨着…
他们纷纷颔首,司马懿这话虽有些大胆,可考虑到如今荆州与东吴的兵马集结在战场上,陆逊的船队没有人能阻拦,只要解决了补给问题,却是个不错的主意。
“原来如此——”
曹操重重的点头,他转向一旁,望向正堂一侧高高挂起的荆州、扬州、交州的舆图。
他虎目凝视着司马懿,他知道,如今的司马懿不是在替他曹操谋划,而是替子桓立功啊…是在替子桓积攒能量,积攒对抗他曹操的能量。
这一次的功劳,若是立下了。
陆逊与其陆家军也将成为曹丕的拥簇…
作为功勋之臣司马懿与一众豪门氏族,则顺理成章的推举曹丕为世子,到时候,他曹操立曹植的希望就彻底覆灭了。
曹操已经能深刻窥探到司马懿的“野心”!
“子健?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孩儿觉得,军司马的主意更好——”
曹植的回答又一次让曹操深深的失望了。
——『果然,子健还是那个不善权谋的公子!』
心念于此。
忽然,曹操感觉一阵目眩,他捂住额头,一旁的许褚连忙上前去扶住曹操,在许褚的搀扶下,曹操方才站稳。
“丞相…”
一众文臣关切的问。
曹操喃喃道:“司马仲达,你献的计策,你去交州把那陆逊带回来!”
“孤要你带着陆逊,把孤的江夏夺回来——”
…
…
安陆城,一处馆驿之内。
朱灵的儿子朱术那徘徊犹豫的身影投在窗子上,他的面颊显得很是挣扎。
就在白日,他与父亲朱灵又一次提出去鸡鸣山焚烧粮草,可关麟的态度反常至极,原本对烧粮极感兴趣的他,变得有些冷漠…
甚至告诉朱灵与朱术,此事休要再提。
这…
朱术毕竟年轻气盛,他与父亲冒着极大的风险投身敌营,是来立功的,不是来虚度光阴的!
若是无法引蛇出洞,那鸡鸣山中“十面埋伏”、“瓮中捉鳖”的计划与部署,不就胎死腹中了么?
这…
朱术向左踱步,走到头,再度向右踱步,又走到头。
反复几次,就连他的父亲朱灵也看晃了眼。
朱灵淡淡的说:“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朱术深深的叹出口气,他解释道:“这…这没理由啊?咱们已经投诚了这么些时日,为了配合咱们,于禁将军那边几乎把一切都做的无比真实…整个事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可为何?这关麟一反常态,就是不去进攻鸡鸣山呢?难道是他…他看出了爹的诈降?”
看着儿子如此沉不住气,朱灵微微摇头,“沉住气,再说了,那关麟有明确说,不去鸡鸣山烧粮么?”
“可他不让我与爹再提此事!”朱术连珠炮似的开口。
朱灵顿了一下,又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方才爹也在思虑这个问题,起初也是想不通,这万无一失的计划,关麟怎么就三缄其口起来了,后来爹想通了,咱们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想想,若是进攻鸡鸣山,兵太少…难以攻陷,兵太多,又没有兵力驻守安陆城!呵呵,如此去想,这关麟怕也在犯难吧…”
“那,就这么耗着?”朱术的耐心俨然已经耗尽了。
朱灵则捋着胡须,感慨道:“孙子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至于这关麟,爹能看到他眼眸中的期盼,爹这一辈子识人无数,人或许会作假,可眼睛不会说谎,他从未放弃这鸡鸣山的战机,或许,他今早是为了隐藏他的目的,不出所料的话,他已经开始暗地里调集兵马了!”
“调集兵马?”朱灵的话让朱术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可要从哪调集兵马呢?是他的兄长,驻守江夏其余各城的关平?”
“不…”朱灵摆了摆手,他的面颊朝西,望向的是襄樊战场,“你别忘了,徐晃将军在首战败给关羽后,就高挂免战牌了…”
啊…
朱灵的话点醒了朱术,“爹的意思是,关麟会让他爹关羽去攻鸡鸣山?”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凭着襄樊战场的局势,关羽那边抽出万余兵马,并不难!”朱灵眯着眼,因为提到关羽,难免心头生出一丢丢畏惧,可这一抹畏惧只存在了一瞬之间,就全部消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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