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随着赵云的话,吕蒙、蒋钦、朱然三人,他们方才有多嚣张,多肆无忌惮,现在就有多茫然,多尴尬。
——『被你赵子龙给算计了…』
——『还是被…被沔水山庄,不…是被那关麟给算计了?』
吕蒙心头暗叹一声,他迅速的与朱然、蒋钦彼此互视。
三人交换过眼神。
蒋钦第一个大声咆哮道:“既不是荆州盟友的船队,那区区水贼?我江东水军还不放在心上!”
“没错…”朱然附和道:“东吴艨艟战船,岂怕水贼…”
诚如朱然所言,东吴号称天下最强的水军。
就是昔日刘琦继承于黄祖的那一支江夏水军,面对东吴水军时也是败少胜多!
这支东吴水军更是打出了“赤壁之战”这样神乎其技的战役!
哼?
交州?
他们的水军也配与东吴水军一较高低?
当即,在蒋钦、朱然炙热的目光下。
吕蒙重重的颔首,他大手一挥,“传我军令,对方是水贼,无需留情,冲过去,碾碎他们——”
…
…
“咚咚咚——”
骤然,艨艟战船上响起了冲天的擂鼓声,只见得三十艘东吴的艨艟战船,前一刻还宛若蛰伏的巨兽,下一刻突然向江面上那锥形阵的士家战船处冲去。
速度极快。
也就是这一刻,黄忠、黄月英、夏侯涓、关银屏也赶到了港口,夏侯涓第一眼就看到了江面上,那正在直面东吴战船冲击的五十艘战船…
那为首…
那一身红装的女儿。
“啊——”
夏侯涓惊呼一声,她的心情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要知道…
每每张飞出兵作战,她就会无比揪心,胆战心惊,她承认,她从不是一个豁达的女子,可现在,就连她的女儿也…也…
关银屏也注意到了张星彩,顿时间,一阵紧张感席卷全身。
她心头下意识激荡而起的便是那么一句。
——『这便是铁甲披寒光么?』
——『这似乎…是在玩火,是在冒险吧?』
反观此刻的士家战船上,士變的三儿子士徽也在,他提醒道:“张姑娘…东吴的战船似乎想要冲过去!”
俨然…
整个五十艘士家战船,即便他们高举着“士”字大旗,可因为关麟那一枚“兵符”的存在,这里真正的发号施令者是张星彩。
这一刻的张星彩心头亦是无比的紧张。
这还是她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经历如此迫在眉睫的战场。
可作为张飞的女儿,她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何为“畏惧”!
面对那东吴的艨艟战船,她仿佛心头没有丝毫恐惧,多出的唯有“心愿得偿”!
——『这不就是我张星彩平生的夙愿么?』
——『云旗,若是连面前的东吴战船都拦不下来?我有什么资格待在你的身边?我有什么资格做你心目中的那个花木兰?』
——『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终于,眼看着艨艟战船越来越近。
张星彩发号施令,“敲山震虎,先沉他们五艘船——”
随着张星彩的吩咐…
“呜呜呜——”
数百人的号角声一改,然后…只听得“轰隆”、“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的从战船中传出。
一时间,这巨大的声浪…在整个间不容发的江面上不断回荡…
然后。
“轰隆隆”…一连十余枚巨大的弩矢,飞射向冲来的艨艟战船。
近…因为艨艟战船的速度太快了,又因为这捞刀河的江面太过狭窄,整个艨艟战船几乎都是凝在一块儿。
就像是靶子一样!
而士家战船上装备的不是寻常的弩矢,而是“八牛弩”——
这种威力惊人,能将弩矢深深的插入城墙中,一击之下摧古拉朽,破坏力惊人的巨弩!
“不好…”
吕蒙眼睁睁的看到这巨大的弩矢朝他们的船队爆射而来,他的心猛地揪起,这样的距离下,根本避无可避!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方才那翻涌的波浪,他认为可以承受的波浪,只是其中一枚弩矢的爆射。
而这一刻,他面对的是十数枚这样的弩矢。
“轰隆隆…”
十余枚巨大的弩矢精准的砸在了五艘为首的东吴艨艟战船上。
这些战船整个船身被箭矢凿穿,巨大的水流迅速的涌入这战船上,船身也迅速的开始倾斜…惊魂甫定的人各自抱着所有能抱着的东西,每一刻都有人落水!
有人抱着船帆,有人抱着别人的大腿,鬼知道…这种时候,葬身江中,会不会沦为鱼儿的美餐…
吕蒙的那艘艨艟战船因为在中间,并没有被摧毁,可他眼睁睁的看着,五艘战船就这么一瞬间,就被凿穿…就完全倾覆。
这样的威力…使得他心头一阵余悸。
——『不曾想,那八牛弩竟已经被交州作用于战船上,作用于水战…』
——『交州的水战、战船…已经精进到如此程度了么?』
这太突然了…
其实,如果吕蒙提前知道这个情报,他会让艨艟战船分散开来,借由迅捷的速度躲避对方战船的“八牛弩”,只要能近身,那优势还是在东吴水军这边。
可…
局势的发展根本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面本就狭窄,前方五艘战船又被击沉…横在江上,形成了一道根本无法逾越的屏障。
后面的船根本逾越不过,一个个船员只能在甲板上,疯狂的丢下一个个揽绳,能拉上多少落水的同袍便拉上多少人。
这些艨艟战船也开始停滞…
一群如同落汤鸡一样的东吴水军气喘吁吁…一幅幅惊魂甫定的样子。
而吕蒙最担心的是…对方接下来的攻势!
庆幸的是…接下来没有攻势了!
也就在这时,吕蒙方才意识到——『这是敲山震虎么?是啊,交州这些船队的目的是截回刘禅那小子,怎么会赶尽杀绝?』
“将军?还冲么?”
蒋钦一副还要再战的模样。
朱然则是指着前方的沉船,“一下子就凿沉五艘,这再闷头冲过去,整个船队全都没了…”
吕蒙则是彷徨无措的望向赵云这边。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用他开口,赵云一定会替他做出选择,而这…根本就是别无选择。
“吕将军…”赵云嘴角咧开,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他笑着感慨:“看来东吴战船也是名不副实,不舞之鹤罢了…也罢,我看交州士家的战船并没有赶尽杀绝,想来,他们只为劫财,不妨…吕将军就将这些战船停靠在岸边,任凭他们搜一搜这些战船好了!”
“我可以保证,在荆南的地界上,他们不会伤害到东吴水军分毫…”
“士可杀…”蒋钦的话方才吟出一半,就已经被吕蒙那巨大的手掌给拉住胳膊。
这时候,哪里是“士可杀不可辱”,这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们有的选么?
赵云还在说着风凉话:“吕将军如果不愿意,也无妨,覆巢之下无完卵,三位将军与这三十余艘战船想来就沉在这儿吧,不过吕将军放心,等荆南船队集结,一定会替我们的好盟友报仇雪恨!”
这…
吕蒙冷眼凝视着赵云。
他心里嘀咕着:『这特么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种话!』
他丝毫不怀疑,他们再抵抗下去的话,最终坠入水中,赵云一定能活,而他们…势必不得善终!
“将军…”
“将军…”
蒋钦与朱然还在劝。
吕蒙却已是强忍着心头那巨大的屈辱。
不过,下一刻,他仿佛整个人都释然了一般。
他一摊手,目光依旧盯着赵云:“也罢,既是求财,那就让他们搜吧!如此,子龙将军,你可满意了吧?”
…
…
东吴水军灰溜溜的下船,再度回到港口。
他们口中不时的抱怨着。
“原来荆州与交州是穿一条裤子…”
“嘘,这种时候不要乱说,被听到的,会没命的!”
“哼,怕什么?有能耐让他们杀了咱们啊?既要维系孙刘联盟,又暗中与交州勾结?他们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名老兵张口:“孙刘联盟抗的是曹操,从来没有哪一条约定说,不能联合交州!”
啊…
随着这一名老兵的话,整个东吴的水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是啊,曾几何时,交州还是他们东吴的附属国,只是…因缘际会,这附属国…丢了——
…
张星彩指挥着士家的战船将东吴的艨艟战船团团围住。
吕蒙、蒋钦、朱然均下了船,回到港口,一上午的折腾,如今已是正午…
春天的正午,太阳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打盹。
倒是吕蒙、蒋钦、朱然三人彼此互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忙各自的事儿,鲜有语言上的交流!
这时候,轮到赵云去嘲弄他们,“东吴水军,还真是让人失望啊,三位将军不是我的对手,不曾想,东吴水军也不是交州水军的对手,倒是不知道,东吴水军与我荆州水军比?孰胜孰劣?”
随着赵云的话,吕蒙只是斜睨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再度低头,自顾自的看着脚下的沙子,不时的踩出几个印记。
其实,他在想…
——『如果交州水军都用上了这八牛弩,那荆州水军…这…还是那沔水山庄,这的确是个大威胁啊!』
想到这儿,吕蒙的表情不漏喜怒。
说不上轻松,却也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
黄忠等人也凑到了赵云的身边。
夏侯涓焦急的寻找她的女儿张星彩,却得知,她的女儿正带人搜寻整个东吴的船队。
就在这时…
“子龙将军…”张星彩急冲冲的跑来,看到母亲,她顾不上去招呼,直接行至赵云的面前。
赵云关切的问:“已经找到了孙夫人与公子了吧?”
他是用的一种几乎肯定的语句。
哪曾想,张星彩猛地摇头,“没有,整个东吴的船队全都搜过了,就是每个缝隙中都搜过了,没有…根本没有伯母与阿斗弟弟!”
这…
随着张星彩的话,赵云的脸色一变,一旁的黄忠、黄月英、关银屏、韩玄、巩志的脸色也是一变。
“怎么会没有呢?”
赵云第一个张口,几乎是惊呼出声。
这时…
“哈哈哈哈哈…”一声大笑。
笑声刚起,又是接连两声“哈哈哈”的大笑,是吕蒙、蒋钦、朱然,他们三人默契的笑了。
笑声中满是嘲弄,满是…对此间所有人“盟友”的嘲弄。
“没想到吧?”蒋钦一边笑,一边大声吆喝。
朱然则是感慨道:“我们何时说过,孙夫人与刘禅公子在我们的船上呢?”
“哈哈哈…”吕蒙笑的最是开怀,“我尤记得,当初刘皇叔带走江东孙小妹的时候,在船上喊得那句…是什么来着…”
“噢,对了,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东吴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怕该轮到你们了吧?是诸葛孔明,还是那关麟?哈哈,无所谓了…这次是他俩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了公子吧?哈哈哈哈…”
吕蒙说着,又是一阵猖獗的狂笑。
也正是他这狂笑,让整个在场的所有荆州、蜀中文武的面颊,悉数变得暗沉如水。
——『中计了!』
这几乎是每个人心头下意识的喃喃。
特别是张星彩,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吕蒙,更不敢置信…吕蒙…吕蒙方才说的那一番话。
这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就像是她努力到极致,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件事,却…却在最后的时刻,被人剽窃了胜利的果实。
这种感觉…
一时间,张星彩整个脸色都变得煞白一片,夏侯涓突然很能理解女儿的心情,搂着她的肩膀,不时的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能释然、轻松一点儿。
这时,吕蒙的声音再度扬起,“碍于孙刘联盟的情义,此次尔等联合交州算计我东吴战船的事,本将军权且搁下,不过…捣毁我东吴战船的事儿,没完!交州…这笔账,我吕蒙记下了!”
说着话,吕蒙一挥手,朝一干江东水军吩咐:
“登船…”
一时间,这些江东水军面面相觑,愣住了,竟不敢上船了。
吕蒙接着说,“诸位上船,我看谁人敢拦?”
说着话,吕蒙不忘瞪了赵云一眼,临上船之际,还不忘扭头瞪了张星彩一眼笑着道:“女儿嫁就回家做做女红,战场…不适合你们,你们也差得远…哈哈哈哈…”
伴随着吕蒙那猖獗的大笑…
剩下的二十五艘艨艟战船再度调转码头。
再度荡开那翻涌的波涛,从江面上仅留下的一个小小的口子鱼贯而出,从捞刀河驶向湘江,再往东就是濡须口的方向!
那里,就到了东吴的地盘!
张星彩不甘心的看着这些东吴战船徐徐离去,她突然感觉,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一般,无穷无尽的泪水,仿佛就要喷涌!
黄月英则在冷静的分析,“也就是说,孙夫人与阿斗昨夜提前就走了,今日…东吴的艨艟战船,不过是掩人耳目!好缜密的心思…我与孙夫人也见过许多次,倒是不曾想,她竟能布出这样一个局!”
黄月英一番话吟出,此间再没有了声音。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
往往打击人的不是失败,而是全力以赴之后的失败,这…太影响士气,也太影响心情了。
就在这时…
一艘乌篷船来势如飞,荡开了翻涌的波涛,迅速的停靠在这罗汉庄一旁的港口上。
诸葛恪与士武当先从船篷中走出,两人掀开帘子…
赫然关麟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关麟徐徐从乌篷船中下来…
“来的这么巧?”黄月英一声轻吟。
却被关麟听到,关麟淡淡的笑了笑,“方才这边这般热闹,我便让船舶在江心停了一会儿,待得战事平息,这才靠岸!”
关麟的话…并没有缓解此间沉重的气氛。
却仿佛是压垮张星彩心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呜呜呜…”
她再也止不住心头的挫败感,她飞奔着跑向关麟,一把将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泪如泉涌一般的哭了出来。
关麟连忙安慰:“不哭,不哭,你不是要做花木兰么?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花木兰流血、流汗,怎么会流泪呢?”
关麟越是这么说,张星彩越是泪崩,她一边哭,一边说,“是我没有做好,是我没有救下阿斗弟弟…”
赵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声名鹊起”、“一鸣冲天”的关麟。
只是有些意外,他感觉关麟该是一个压迫感十足的人,不该如此这般的“亲和”与“淡然”…特别是淡然…
就好像是他知晓这一切,且分毫没有意外,也没有半点的遗憾。
“应该怪我!”
当即,赵云也揽责道:“这位就是关四公子吧,吾乃常山赵子龙,这件事怪我,小看了孙夫人,也小看了东吴,是我没有守护好阿斗公子!”
赵云的话脱口…
黄月英与黄忠对视一眼,最后黄忠发声感慨道:“谁也不怪,只怪那妇人心思太过缜密,怪那妇人以前伪装的太过纯良!莫说是子龙,就是我黄汉升,也一样会被她骗过!”
听着黄忠的话,张星彩的头依旧埋在关麟的胸口,她轻轻的露头,目光凝望着关麟,尽管什么也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她是想说——『云旗,你交代的…我没有做好,都怪我!都怪我!』
关麟仿佛看穿了张星彩心中的话一般,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环望所有人,他沉吟了许久,方才张口。
——“其实,一些话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们。”
——“不过,看现在的气氛…是不说不行了!”
言及此处,关麟的语气变得严肃,语态也更添一丝不苟。
唯独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放心,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我的计划中——”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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