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点头,面上带了迟疑。
康熙看着他道:“有什么难处?是羊毛不够了,还是染料出缺,或是织工人手不足?”
他每次南巡,织造衙门跟织造衙门下的织场都去的,知晓大概情形。
九阿哥道:“您也晓得,眼下通州织场才起步,想要完善、顺畅运营下去,也得可靠的人盯着,儿子想要问问金依尧能不能革职留任,他是金依仁的异母兄弟,兄弟感情寻常,分家时也吃亏了,要不是看在他是李家跟曹家的联姻纽带,金依仁都不会提起这个人来。”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曹家跟你请托了?”
九阿哥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掏出礼单来,双手呈上。
康熙接过来看了。
九阿哥跟舒舒不识货,康熙却是识货的。
这些古董字画,都是明朝的,年份不久,可都是名家之作。
《万玉图》、《题竹图》、《寒鸦月夜图》等。
“曹寅那个弟弟?”康熙问道。
九阿哥点头道:“读书读迂了,倒是个实心人,除了这八幅字画,还有五千两银子的庄票,要说他有钱吧,那五千两还从广善库借了两千两;要说他没钱吧,这礼单往哪里递都算体面了!”
康熙脸色难看。
他想起九阿哥提及金依仁进京后结亲,就是将女儿许给曹荃之子。
“倒是好亲家,这是要为金依仁请托?”康熙口气不善。
一个小小侍卫,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九阿哥摇头道:“开始时是想着金依仁,后头听说金依仁截留贡品,就只想要问问金依尧这里了,那个也是姻亲,倒是难得,听说他跟曹寅兄弟感情深厚,对曹寅也多敬重。”
康熙既是念旧之人,爱屋及乌的,自然对曹荃也多有抬举,否则不会将他的儿子选给十五阿哥当哈哈珠子。
可是曹荃小时候是纨绔,现下是中年纨绔,半辈子吃吃喝喝,没有正事儿。
但凡有些出息,也不会在三等侍卫上蹉跎小二十年。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你不是不沾手这些么?怎么例外了,是因曹荃那个儿子?”
九阿哥叹了口气,道:“儿子也是一时脑袋抽风,被曹荃气到了,就有些不周全,回头曹织造晓得了,估计心里要嘀咕儿子了。”
康熙皱眉道:“怎么又跟曹寅扯上关系?”
九阿哥指了指那礼单,道:“这些画儿子估算了一下,差不多值一万五千两,后头那几幅好的,应该也是曹家的传家之宝……”
康熙看着他道:“因为值钱,你就生出贪心来?”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儿子就直接收了礼单,给曹顺了,谁叫曹荃偏心呢,去内务府堵曹顺,丝毫不顾念长子的前程,曹顺如今这身份也尴尬,两房都靠不上,往后分家也难说,赶上这个机会,儿子就想着帮一把!”
说着,他将曹荃与曹顺父子的拉扯说了一遍。
“曹顺早跟他说明白了,这不是他们父子能说情的事,在儿子跟前也没有那个体面,曹荃却不依不饶的,谁叫曹顺是他儿子呢……”
说到这里,九阿哥带了不高兴,道:“那么爱重小儿子,为了小儿子岳父前程,不顾长子的前程,这样嫌弃,当时还生出来做什么?”
康熙不赞成道:“那是曹家家务事,你就不该插手!”
只有奴才为主子背黑锅的,哪有主子为奴才背黑锅的?
这东西收了就是收了,想要赏赐曹顺,挑两样就是了,全都给了算怎么回事儿?
康熙觉得脑仁疼了,跟九阿哥道:“家里不是讲道理的地儿,家务事也不是黑白分明,你这样胡乱插手,只会让曹顺为难,回头曹荃晓得此事,会不会误会曹顺在你跟前进谗言?到时候父子嫌隙更深……”
这个儿子确实不大聪明,没有这样护短的。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随他们去,儿子就帮这一回,曹顺能立起来就立,立不起来过两年儿子就打发了,儿子自己受不得气,也不喜欢窝囊废。”
康熙摇头道:“朕听你的说辞,曹顺并无错处,他是长子长孙,听着父亲吩咐也不是错处,这是责任所在,你也别太苛求。”
九阿哥道:“他的处境是他家里给弄的,又不是他自作自受,他自己不跳出来,这辈子都出息不了,就是被家里当成大管事的命……”
康熙对曹顺的印象很好,沉默寡言比较稳重,做事很用心。
他对九阿哥道:“你这帮了也就帮了,这也是用人之道了……”
不说旁处,就说九阿哥府的这些僚属,除了张廷瓒家里正常些,其他人跟孤魂野鬼似的,竟是六亲无靠。
如此也好,用起来顺手,也能更忠心些……
九阿哥从畅春园回来没两日,金家的案子尘埃落定。
证据确凿,数罪并罚。
委署内务府总管金依仁,罢黜,籍没,绞立决,免赎,妻儿入辛者库。
委署营造司主事金依礼,罢黜,籍没,免赎,发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妻儿同流。
委署畅春园苑副金依圣,罢黜,籍没,免赎,发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妻儿同流。
委署织染局库使金依尧,革职,留任。
金家兄弟九人,并不同母,早已分家多年。
金依仁、金依礼、金依圣是原配所出嫡子,也分了家产的大头,这次一个没跑,全都籍没。
其他几个庶兄弟,或是早夭,或是没有出仕,靠着微薄的家产跟寻常包衣一样,这次也得以幸免。
金依尧是继室子,分家时比庶兄弟强不了多少,这次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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