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担忧是正确的,对于这场算是闹剧的事王弋处理的并不好。
许多人看向王弋的眼神有些不对,这种表现可不像是一个人主该有的表现。
王允如此傲慢无礼,就应该当场杀了他,这才是人主应有的作为,王弋这样跟认怂没什么区别。
王弋注意到了那些闪烁的眼神,不过他却没有和臣下解释,也不需要和这些人解释。
自己的战略意图只要最核心的一些人知道就可以了,其他人还不够这个资格。
其实王弋也很尴尬,幽冀光鲜的外表下财政真的很要命,他总不能和别人说现在他连一场正经的大战都打不起了吧?
有人会说不对啊!王弋不是缴获了白马的粮草吗?怎么会打不起一场战争?
那是以前,刚刚攻陷白马的时候王弋确实打得起,但是现在不行。
为了得到荀氏效忠,王弋默许了荀氏多方下注的做法,这就让同出荀氏的荀衍也很清楚王弋的税率和政策。
有道是:存人失地,人地两得。
但这种说法也要看情景,荀氏之中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家伙。
青州已经废了,彻彻底底的废了,如果不从其他地方迁徙百姓,青州就是个永远也收拾不好的烂摊子。
可想要迁徙百姓最大的麻烦不是路途上百姓的死亡,也不是其他地方的百姓来了要吃什么,而是青州这些遗留下来的百姓。
能在这种破世道活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一旦新的百姓迁徙过来,必定会和这些人因为习俗、语言、文化等各种原因爆发冲突。
到时候但凡有个有心人煽动,新一轮的叛乱必将再次席卷整个青州。
看穿了事情本质的荀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这些青州人赶到平原郡和濮阳。愿意走的赶紧收拾包袱快滚,走慢了的人只会成为淳于琼麾下士卒的军功。
这一手存地失人玩儿的相当漂亮,直接逼得王弋紧急从濮阳往平原调粮。
王弋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冀州的存粮也不多,他还要靠这些粮草维持数量庞大的军队运营,轻易不能调动。
其实王弋的赋税真正论起来也不低,只要人活着就要社交,就要做生意。
庞大且繁杂的商税波及到了他治下的每一个百姓,而且每个人交得还不少。
然而这个时代饿怕了的百姓宁愿抠抠搜搜从身上扣出那几枚少的可怜的铜板,也不愿意将到手的余粮折成税金交上去。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存粮基本上已经成了印刻在每一个底层人民骨头缝里的常识。
王弋又不想搞曹操屯田那一套,曹老板的屯田确实直接解决了他所有的后勤问题,可听起来十分美好的屯田制真相却异常恐怖。已经不能用杀人不见血来形容了,而是趴在屯民身上世世代代吸他们的血液。
民屯的本质是官府出地、出农具,屯民负责耕种,收获的时候和官府分成。
这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一旦成为屯民,世世代代都将是屯民,不会有机会恢复成自由民。
这些屯民甚至不能凭借自己意愿出行,出了规定的区域之后只能死路一条,而且还是全家死绝的那种死路一条。
更要命的是屯民不仅需要种田,还要负责各种无偿的徭役。无论是曹操征战时候的军需徭役,还是修建各种堤坝水渠的民政徭役,大多都是由这些屯民来完成的。
不要觉得徭役只是无偿劳动这么简单,满宠是怎么使用王弋最初抓的那一批黄巾的,那些屯民就是被怎么使用的。
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累死了再换下一批。
这就是曹操屯田的真相。
王弋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和这个世道格格不入,很多时候很难得到上层势力的支持。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弋想到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的生命和最下层人民绑定在一起。
比如说他制定的一些商税本质上就是在剥削民众,可这个税的名目是商税而不是农税,百姓就会对他感恩戴德,就会觉得他是在为种地之人着想。
就好像他制定的十税一这种政策,这里面也是有套路的。十税一的操作空间很大,每年都会有一些贪婪的人去贪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王弋只需要将这些人找出来一部分当众杀掉,百姓们就会觉得他是一个青天明镜,是天上下凡救苦救难的神仙。
再比如王弋一直坚持派人去军队中宣传士卒们不是在为他王弋而战,而是在为自己和家人的美好生活而战。但可笑的是,是人都知道这种好日子是王弋带给他们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王弋而战,想要保住家人的生活就得为他王弋拼命。
这种做法固然让王弋避免了很多次可能发生的叛乱,可绑定了下层人民就意味着舍弃上层的世家。
在王弋手下任职的士族子弟大多数只是为了躲避战乱在幽冀讨生活,而不是为了舒展抱负。
不是每个世家都姓荀,也不是每个世家都有荀氏这种眼光。
荀氏算得上是一个神奇的家族,他们家政治家和战略家层出不穷,可玩儿战术的却寥寥无几。
这就意味着一旦乱世开启,他们没有多少自保能力。
但是可怕的一件事来了,不提五姓七望中一些借着晋朝东风后崛起的名门望族,汉末最顶级的世家中,只有荀氏做到了一直延续且越活越滋润。
这是何等恐怖的投资眼光!所以高傲的荀氏所谓折节下士只是给你面子。
说起来荀彧算得上是荀氏的一个异类,他十分愿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尽可能发挥出所有人的才能。
然而这件事如果让荀攸或是荀谌、荀衍来处理,多半就是诱惑对方叛变,最后砍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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