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内,随何春风满面,浑然没有了之前的自怨自艾。
他和九江国太宰东西昭穆而坐,先是问候了对方寡居的母亲是否身体健康,推荐了几种用于养生,可以延年益寿的药材和食物后,单刀直入问道:
“不知九江王,现在究竟作何打算?”
对面的九江国太宰一愣,有些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的这么生硬。
但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自作主张,而是和英布商议过后的举动。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拥有强大战争潜力的齐国已经废了,而北方的赵国,雄吞天下的野心没有,窃取邻国尺寸之地的胆子却是大得很!
楚军从齐地撤退的时候,赵国并没有追击,也没有趁机吞并齐国,而是北上,和诛杀了辽东王韩广,人心不稳的臧荼开始拉扯。
角逐天下的,就只剩下了楚国,和汉国。
英布,也因此摇摆不定。
作为在项羽麾下冲杀的一名悍将,项羽他是了解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打不过项羽的。
所以,楚国得罪不起。
刘邦这个人他并不是太了解,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一些事迹,虽然也很能打,但他们双方之间却并不挨着。
一个在关中,一个在淮南。
双方之间,还隔着一个楚国,打是打不起来的。
但问题,坏就坏在这里。
一旦让项羽彻底击败了刘邦,那么按照项羽的小心眼,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
所以,彻底臣服项羽,重新从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权力的合伙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打工人……
还是和刘邦一起,干掉项羽,继续过自己吃喝玩乐的小日子……
这,就是英布这些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原因。
随何对面,九江国太宰缓缓摇头,表示英布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人一旦拥有的东西多了之后,就不可避免的会患得患失起来。
臣服强者,失去自我。
联弱击强,胜了固然好,而败了,则死无葬身之地……
随何见状,心中愈发笃定,于是正色说道:“九江王不愿意见我,想来是觉得楚国强大,项王不可战胜。”
“但,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烦请阁下带我去见九江王,若是九江王觉得我说得对,则皆大欢喜。若是不对,我,还有跟随我进城的这二十名勇士,就任由九江王处死!”
“他可以用这样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臣服于项王的决心。”
随何说完,九江国太宰缓缓颔首,既然随何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那他就只能答应下来。
毕竟,只是见一面,想来也不会惹来楚人不悦的……吧。
…………
王宫内,陈设奢华,突出一个暴发户气质的大殿外,随何解下腰间佩剑,脱掉鞋子急趋而入。
这是这一时期的规矩,想要剑履上殿,入朝不趋,除了君主的恩宠外,剩下的就是想做曹公了。
简单见礼完毕之后,穿着锦袍,头戴王冕的英布摆了摆手,几名长相俊秀的內侍上前,在面对着英布站立的随何身边,摆上蒲团和案几,之后悄无声息回到柱子旁边,一动不动,仿佛自己是一座雕像。
随何在心中赞叹了几声,到底是洗掠咸阳城的诸侯,不单是富得流油,就连身边服侍之人,也是训练有素,一看就是从咸阳宫中掠夺来的。
这小日子过的,啧啧啧……
他在心中自忱,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会在楚汉之间摇摆不定。
略微收敛了一下心神后,随何正色问道:“外臣这些天客居六县,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大王可否为外臣略作解释?”
英布眼皮微微低垂,他明白随何想要问什么,但还是保持着之前的仪态,一言不发,轻轻颔首。
见到英布装逼装上瘾了,随何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问道:“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
英布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寡人北乡而臣事之。”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因为打不过,所以臣服。
但这种臣服,却并非是君臣之间的关系,而是延续自春秋战国以来的一种传统。
弱国迫于压力认怂之后,就会用‘臣’、‘仆’之类的自我谦称之词。
随何放声大笑:“好一个北乡而臣事之!”
在英布即将勃然大怒之前,随何一脸讥讽的继续说道:“项王伐齐,身先士卒的带头冲锋,据说长戟都折断了好几杆!”
“那么北乡而臣事之的大王,应该做的不是倾九江国之兵,再次去当项王的马前卒吗?”
“但大王是怎么做的?”
“只派出了四千老弱病残,就连准备的口粮,也只刚好够路上食用……”
“这,是一个俯首称臣应该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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