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向东,棉毛纺织工坊。
虽然今天已经入伏,从太阳升起的时候,温度就飙升到了三十度以上,但这里依旧人声鼎沸,挤满了或穿短裤坎肩,或穿丝绸襌衣的围观群众。
围观的人群中,很多人面露感激之色,但更多的人,则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今天,是这里的水坝和水车,以及水力发电站正式拆除的日子。
因此,那些面露感激之色的人,正是下游受到供水影响的民户,而那些幸灾乐祸的人,自然是那些想要甩开刘盈单干,然后被教育了一番的勋贵大户。
嗯,其实刘盈算过,下游民户的日常用水,以及耕种农田浇灌土地的正常生产生活并不会受到这里水坝的影响。
但普通人就是这样,很容易被别人带节奏,尤其是这种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更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
所以,为了避免他们三天两头在别人的教唆下去闹,刘盈索性选择将这里拆了算了!
反正,他现在已经有了蒸汽机,像这种动力损失很高,维护成本也很高的水利器械本就到了淘汰的时候。
不仅如此,这里将不再加工羊毛,纺织羊毛线,而将生产线和人手腾出来,只用于加工棉花。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羊毛在清洗阶段,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的干净水,而且还要往水里倒入碱液,再加上刘盈没有提炼羊毛脂的技术,所以排出的废水也会对水资源造成或多或少的损害。
如今的长安城周边,人口数百万,饮水安全的问题自然不容小觑。
虽然这时候就算是工坊排出污水,也不会有什么人去告、去闹,但人最重要的是要有社会公德心。
所以,刘盈选择将羊毛工坊南迁,整体转入水资源更加充沛,可以从关中经过鸿沟水运直达的长沙国……
所以此刻,陪伴在刘盈身边的,就是前不久才加冕为长沙王的吴臣。
“来,一起啊。”
刘盈招了招手,示意吴臣过来,和他以及张不疑共同握着一束火把。
这种炸毁自己财产的机会,刘盈不想假手他人,重要的是想通过亲手去做,将这个仇记在心里。
和那些愚昧的村民无干,主要是那些一脸幸灾乐祸的家伙!
吴臣兴冲冲的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将手握在了火把的末端,位于刘盈和张不疑的下方。
下一秒钟,导火索呲呲作响,火光如蛇般在地上蜿蜒扭曲,跳跃着向远处的水坝主体而去。
嗯,水电站还有水车等一应器具都被拆了,所剩下的就只有拦水坝这一处永久性的工程建筑了。
在刘盈好整以暇的在耳朵里塞上棉团,进入一处空着的厂房后,只觉得地面似乎跳了一下,然后就是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厂房屋顶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如同雨点落下的声音。
吴臣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自已。
这就是火药的威力!
天神才有的力量,开山裂石,无可阻挡!
他的仲父,也就是长沙国国相利苍曾经告戒过他,如果想要让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将长沙王的王位传之子孙后代,就不要接触火药,也不要去试着打探火药的秘密。
这种大杀器不等同于那些沉甸甸的步人甲,如同龟壳一样的板甲,火药谁碰谁死,哪怕是刘姓的诸侯王,这也是触之必死的禁忌!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远离他的前姐夫,淮南王英布。
嗯,吴臣的姐姐嫁给了英布,只不过当初九江国被项羽攻破的时候,连同他的外甥,一起被项羽处决……
而在工坊外面,许多前来凑热闹的人只觉得耳中一阵轰鸣,有些胆小的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过他们距离爆炸点很远,并不在碎石泥土落下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当飞扬的尘土渐渐消散的时候,人群众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这不仅仅是因为与有荣焉,毕竟火药这种神物掌控在汉帝国手中,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被汉国统治下的民众所掌握……
另一个点,则在于刘盈的爱民如子,拔一毛而利天下……
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发行的报纸已经通篇累牍的对于这一事迹跟踪报道了七回,基本上连那些不识字的阿公阿婆也对刘盈损失之巨大,决断之艰难耳熟能详……
这,就叫做舆论!
…………………………………………
片刻之后,看热闹的人心满意足的离去,准备将今天的见闻分为九章十八节讲给左邻右舍。
纺织工坊内,伴随着蒸汽机的轰鸣声,生产继续。
而在被炸毁的水坝两边,则是忙忙碌碌清扫着残砖碎瓦的工人。
流水也不复之前的激荡,潺潺注满另一边的池塘,然后缓缓沿着河道向下游流去。
纺织工坊最要紧的就是防火,因此虽然不再修建水利设施筑坝拦水,但修挖池塘蓄水还是必须的。
刘盈从厂房内走出,向着蒸汽机轰鸣的地方走去。
这里虽说是纺纱工坊,但其实已经不再纺线织布,而是一间成衣工坊。
刘盈之前拿过的军方大单,制作戍卒穿的大中小号的衣服,现如今就是在这间工坊进行生产。
而这里采用的,也不再是手摇亦或是脚踏式缝纫机,而是由蒸汽动力驱动的制衣车。
“要用这台制衣车,需要把其前推,这样就和驱动总枢的动力连接上了。”
厂房内,刘盈指着一台闲置的制衣车,半炫耀似的看着吴臣和张不疑说道:“就像这样,听到卡哒一声之后,就可以进行后续的操作了。”
张不疑跺了跺地板,听着下方传来有些空洞的声音,满是惊奇的说道:“哎呀,我说这里之前怎么停工了那么久,原来是把下面挖空了呀!”
刘盈有些无奈的说道:
“嗯,是的啊,要不然也没办法把传动轴和驱动总枢连接上……其实用电驱动最简单省钱,但没办法,没有橡胶做成的绝缘体,我总担心漆线会漏电……”
张不疑斜了刘盈一眼没有接话,他隐约感觉刘盈说出漏电这两个字是在嘲讽他,毕竟他之前有过轻微的触电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吴臣就没有想太多,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制衣车,搓了搓手说道:“殿下,我能试试吗?”
刘盈自然无不可,指挥着他坐在椅子上:“你脚下的是合离掣,踩下之后制衣车开始运转,松开就停,记得别太用力……”
他说完,招呼来一个巡视在房间的工师,让他指导吴臣如何用制衣车缝制衣服,旋即被张不疑拉着走到另一边,小声问了起来:
“别在这晃了,咱们进山找我爹一起狩猎去吧?”
“你不在家当老婆奴,到处瞎跑什么?我老师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人家有资格满世界熘达,你有什么资格?”
嗯,刘盈之前打赌赢了小萝莉,获得了她第一个女儿的取名权,因此时刻惦记着恶搞一把……
而在刘盈的指责声中,张不疑脸孔涨红,不停都囔着什么这是‘爱’、是‘尊重’,不是‘怕’,什么‘奴不奴’的,‘千金难买我愿意’巴拉巴拉……
过了好一会,张不疑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摇摇头说道: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实话说吧,长公主被皇后叫走了,说是去林光宫避暑,我一个外臣不太方便也跟着去,所以这些天就只能赖上你了!”
刘盈皱皱眉头,双手一摊:
“你觉得我娘把我姐姐都抓走了,能放过我?我估摸着,前来让我也去林光宫的内侍,应该已经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了……”
“再说了,你自己去找我老师玩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拉着我一起去?”
“啊呸!当我稀罕你呀?”张不疑有些愤怒的倒着苦水:
“自从我爹又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我这个老大在他心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他还特意让人告诉我,要好好和公主相处,不要吵架打闹,既然住在了公主府,那么晨昏定省就一并免了……”
“反倒是你这个学生,十天半个月跑来看他一次,走了之后他还能絮絮叨叨个三五天,十句话里七八句都是你!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老师觉得大号练废了,所以就放弃了……刘盈心中吐槽,但脸上的神情不变,有些敷衍的时不时配合着张不疑点点头,认同他对张良的控诉。
不过张不疑所说,张良时刻惦记着他这个学生,还是让他十分感动,决定等今年东胡人进贡来的虎鞭鹿茸到了,一定挑些好的送过去……
毕竟,倾国倾城的小师妹这件事,他还一直惦记着呢……
“真是神奇啊!”
吴臣一脸满足的走了过来,惊叹道:“我之前也见过母亲做针线活,一针一线煞是辛劳!没想到居然能有如此器械,短短半天时间,就可以抵得上百名绣娘十日劳作!”
张不疑收起满脸控诉,摇头说道:“大王只看到制衣车工作高效了,可有想过这一台机器的造价?即便是那台小的,也要消耗一个大县一年的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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