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懒得理会,只是兴高采烈的举着手中那张字迹略显潦草的白纸,冲到甲板之上,跑到刘邦面前。
“爹,长安的声音……这是我们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刘邦虽然不知道刘盈为何如此高兴,但笑容会传染,于是刘邦凭栏而立,眺望着眼前的无尽山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这一刻,战鼓轰鸣,三军开颜,齐声呐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正如周老夫子说的那样,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刻瘫在担架上的卫满,就觉得汉军的呐喊格外刺耳,烦躁。
他倒是没有被火炮击中,而是在躲避炮击的时候,房屋倒塌,一根梁柱从他身后砸了下来,刚刚好他砸倒在了地上,就此昏了过去……
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说是他死了……
再然后,等到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城头的守军已经开城投降,并且将他放在了一块门板做成的担架上,抬到了城门口……
“混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伱们不得好死……”
“八嘎!”
那几个抬担架的倭人奴隶大声呵斥,仿佛自己从来就是个和平主义者。
城门外,银盔银甲,骑乘着一匹乌云踏雪的刘盈轻轻皱眉,看着迈着小短腿走来的倭人微微愣神。
“去问问他们还有没有同伴……”
“遵命!”
中行説领着十几个甲士快步走了过去,嘀咕了两句之后,旋即看向刘盈轻轻摇头。
这意思很明白了。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倭人奴隶被汉人如拎小鸡般提起,扔在路边,随即手起刀落。
“嗯,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顺心意。”刘盈长出一口气,一副爽到了的样子。
张不疑微笑摇头,只是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汉军之中,响起一声闻之动容,听之落泪的哭喊。
那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晦涩难懂,但很多时候,人类之间的交流并不需要文字和语言,意义难明的嚎叫也足以让人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
一瞬间,汉军甲士的军阵中,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那般出现了一条通道。
通道的一头,是瘫在地上的卫满,另一头,则是一个披麻戴孝,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儿子就这么死在了她的前面,惨死在了她一直很信任的那个男人手中!
平心而论,她几乎已经将所有能给对方的东西都给了出去。
可,对方为何要如此待她?
上天,为何要让她遇到这样的男人?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箕国王太后步履蹒跚,一点一点的向着卫满挪了过去。
短短的数百米路,却如同一生那般漫长。
卫满的眼睛越睁越大,有些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口中发出野兽般哭嚎的疯婆子,是他印象中那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原来,一夜白头的故事并非传说……卫满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一刻,看着蹒跚而来的箕国王太后,卫满的内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升起了几分愧疚之感。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之间,又何止是一日夫妻……
“对、对不起……”
听着卫满有些虚弱的声音,箕国王太后愣了一下,一滴眼泪从她那苍白如纸、满是皱纹的脸上向下滑落。
她微微愣住,干枯的手指触碰着眼泪,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天她的眼泪早已流干,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泪珠流出。
只不过这眼泪的颜色一片赤红,如同此刻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的汉军旗帜。
这,是血泪。
这泪,不仅是她个人而流,而是箕子朝鲜历代先王借助着她的身体而流。
商灭之后,箕国的祖辈不愿意臣服周人,于是举族搬迁到了这穷乡僻壤之地,筚路蓝缕方才有了这尺寸之地!
如今,在她的引狼入室之下,全毁了!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既载清酤,赉我思成……”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声声字正腔圆的商音响起,而后变得沙哑,声嘶力竭,最终低不可闻,正如同商朝兴起,商朝覆灭。
这一刻,整个王险城下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那个有些佝偻,满头白发的身影。
下一秒钟,那个身影动了起来。
缓慢,而又坚决。
只见她慢悠悠的走到一柄不知道谁人丢在地上的战斧边上,很是艰难的弯下腰,又极为艰难的拖着战斧走到卫满旁边。
斧起,斧落,痛楚而又充满恐惧的求饶之声响起。
但那个身材瘦小的白发身影丝毫没有怜悯,只是如同劈柴那般,斧起,斧落,缓慢而又坚决。
顷刻间,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汉军之中响起阵阵喝彩之声。
这时候的汉人讲究恩仇必报,正如孔老夫子说的那样,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片刻之后,在万众瞩目之中,箕国王太后气喘吁吁的丢掉早已卷刃的战斧,毫不在意的坐在地上,坐在满是卫满鲜血、肢体残片的地上。
她的身前,脸颊之上也满是鲜血,但神情却比较之前变得开朗许多。
血债,终究血偿!
她也勉强算对得起历代先祖,对得起她死去的儿子、孙子……
“剩下的,见面再还……”
箕国王太后嘴角抽动两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慢慢站起,蹒跚着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盈走来。
“臣……谢陛下,愿来生结草衔环以报……”
她说完,不等刘盈回答,自顾自转过头去,双膝跪倒在地。
那里,是箕国历代先王埋骨之地。
只可惜如今已经被乱军糟蹋的不成样子,陪葬的青铜礼器、金玉饰物也大多被挖了出来,成为了不知道谁人的珍藏。
在刘盈的无声注视中,面朝王陵五体投地的箕国王太后慢慢不动,在她的身下,地面殷红一片,鲜血顺着地面的沟壑缓缓流淌。
刘盈长叹一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中行説说道:
“等下去城中询问一下该把她和谁合葬在一起……至于那些收缴的战利品,也多加分辨一下,如果是随葬之物,就重新掩埋回去……该谁的就是谁的,咱们不贪这点东西。”
中行説躬身行礼应命而去。
张不疑慢慢凑了过来:“你不搞皇家博物馆啦?那些可都是商朝的宝贝啊……”
刘盈横了他一眼:“弄那么多也保存不过来,何必呢?还是先在地下埋着,等哪天需要了再挖……而且,蕞尔小国,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毕竟,刘盈把殷墟给提前挖出来了……
“行吧……”张不疑撇撇嘴:“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些人?”
刘盈向远处的水面上指了指:“你上过那些船吗?”
张不疑摇了摇头:“没有,我那些天一直都在芒砀山号……怎么啦?”
刘盈神秘兮兮一笑,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解释。
这次他调拨的船里,战船其实不多,最多的还是商船,因此甲板之下除了炮位之外,就是改造过的货仓。
所以,刘盈的打算自然是北人南调。
也就是把这里的战俘,装船运到东南亚群岛上的种植园。
一则改良那里的人种,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怕他们会趁乱逃跑……
毕竟人生地不熟且交通主要靠船,再给他们剃个光头,保证他们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至于重建王险城,以及在周边河谷武装垦殖、开矿所缺少的劳动力,就看从北向南横扫的樊哙能够收获多少了……
“取舆图来!”
“你要干嘛?”
刘邦凑过来,满脸好奇的看着在马鞍上打开舆图的刘盈。
“当然是地图开疆啊……”刘盈边说,边很随意的将这个突出大陆的半岛涂成红色。
“爽了!”
刘盈放下笔,一本满足。
“什么怪毛病……”刘邦嗤笑摇头,不过看着看着,也觉得心情舒爽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设郡设县了……”刘盈横着毛笔,犹豫着该从哪里开始进行切割。
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曹贼的名言。
既得陇复望蜀……
所以,刘盈在心中鄙视了一下那个懦夫,直接将半岛一切为三,北方自然是玄菟郡和乐浪郡,至于半岛南部尚未被攻克的地方,则被他命名为了真番郡。
和北方的箕子朝鲜不同,半岛南方的土著才是地地道道的蛮夷。
刘盈回头,看向勒马站在另一边的周勃说道:“此战未竟全功,诸将尚需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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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真是因吹斯听哈,好几天前的张姐,就是写了几句宫人联和会,然后被河蟹大婶夹了,行吧……不过也好,至少知道米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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