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得很快。
光芒照亮了冷铁的孤岛,孤岛正中是许多燃起的篝火。
篝火四周伫立着形色各异的人,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在其中。
龙女,樱,达芬奇,黛薇。
王锦,实验体们,雷纳德,莲。
曾经隶属于黑船的,簇拥着白船的。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黑船白船,他们不得不在这片唯一的落脚地上相聚。
火光映照着那些尚未彻底脱离紧张状态的脸,距离决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白天,许多人仍旧没彻底接受现实。
黑船就那么落败了,几百年的传奇落幕,年轻的新王登上舞台,一个时代彻底结束,另一个时代正式开始。
现实强硬而粗暴地落下,砸得人晕头转向。
然后,海盗们做起了迷茫时最常做的事——拼命喝酒。
在某个红头发女酒蒙子高昂的呦呵声中,
晚会开始了。
应该有这样一场晚会,为赢家庆祝,为死者哀悼,纪念旧王退位,新王诞生,或者别的什么。
当然,那只是应该,一本正经的人才需要找借口。
“晚会并不需要什么见鬼的理由,让我们把它开起来!”
阿丽莎高喊着,人们应和着。
当你有很多话想说,就应该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大声说出来。
去告别,去流泪,去喝个酩酊大醉再放声高歌,
去拽着谁的衣领大谈哲学跟政治,去扯着嗓子谈些爱恨情仇,
去说自己为黑船流过血拼过命,去为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献上鲜花。
或许篝火熄灭后,会有人思考未来,会有人手足无措,也会有人怀念曾经的生活。
可至少现在,朗姆酒和威士忌竖起的浪潮拦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干杯!!”樱高喊出声,她现在脑子里很乱,急需酒精来消化一切。
“咕嘟咕嘟!”马蒂斯鱼缸中的金鱼翻腾雀跃,他被莲封进冰山沉了大海,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阿丽莎举起酒杯,扯过身边的丹青,用手指在她脸上撑出个难看的笑容,“捡回一条命怎么还苦着个脸?早知道就把你的尸体丢海里了。”
“离我远点,你个该死的酒鬼!”丹青挥舞着手掌,“救我的是怀表头,别说得好像我欠你人情一样。”
“来吧丹青,碰个杯!”龙女靠近过来,酒杯叮当作响,她挑起眉头,“到头来只有你跟我是普普通通的水手长,另外两个家伙…哼。”
“啧,”丹青望向远处的谷越伞,撇了撇嘴,“这个叛徒。”
“好啦好啦,一切都结束了,与其骂来骂去…”飞鸟喝得有些急,脸颊上升起两抹绯红,“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
“不许跟我说话!”龙女别过头去,“我本以为终于找到个好船医的!没想到你也是叛徒!”
“你在闹什么别扭啊,笨狗。”樱拍拍她的脑袋,“巫婆说得对,是该考虑一下…以后了。”
“说起这个,我觉得那个人很聪明。”前任黑船大副转过头,看向那个实际地位比她还高的男人,“他从很早以前就在考虑。”
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蛋先生招了招手,继续和华生一起看席德烤肉。
“像是金融投资,餐饮,不动产,他一直在为现在的状况做打算,”樱晃了晃手指,“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他的快餐店打工。”
“快餐店?我记得不是倒闭了吗?”古德里安探过头来,“那个蛋炒饭的?”
“别,别提蛋炒饭。”樱的面色苍白了一下,她连忙摆手,“是奇迹鱼汤,那些连锁快餐店被他们吞并,达芬奇保留着一点股份。”
“黑船再就业计划吗,我倒是真听他提起过…”丹青摸了摸下巴,又猛然回过神来,“不,不对!你们接受现状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更何况在我的大副做出决定之前…这些也只是假设。”阿丽莎指了指远方,孤岛的最高处。
——
北方海域的夜风很凉,王锦裹紧了风衣。
这件深棕色的皮大衣是他的老伙伴了,满是弹痕与补丁,缝隙中都塞着灰尘跟火药。
它陪着王锦从无名小卒到成为传奇,沉默,坚固,可靠。
又起了一阵风,风衣下摆抽打着少女纤细的小腿,谷越伞正站在他身旁,望着前方微微出神。
“在看什么?”王锦率先打破了沉默。
胡六二三处在深度昏迷的状态,胡小北提出要一个人静静,她需要点时间去面对素未谋面的父母和妹妹。
“我在看篝火,”谷越伞过了几秒才给出回应,“很温暖,很漂亮,让我想起炉火和村庄。”
“那么,”王锦点点头,“你在看的应该是围绕着篝火的人,毕竟单纯的炉火和空无一人的村庄…不会让人觉得温暖。”
“嗯。”谷越伞点点头,没有说话。
良久,她扯了扯衣袖,再次开口。
“我没有自己的篝火。”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王锦想了想,打了个响指。
面前聚拢的木材亮起火花,又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灭了。
“就是这样。”谷越伞收回控风的手掌,平静地望着那堆木头。
半晌的沉默过后,她转过头,看向王锦。
就算这样,王锦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稍微打亮过一点火花的人。
当然,谷越伞并不会因此升起什么特殊的情愫,她只是觉得有趣。
“字谜,你是怎么解出来的?”黑发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睛。
王锦顿了一下,做起这样动作的时候,少女看起来就会很像她的姐姐,那个狡黠的青丘公主。
孤独。王锦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词。
他想到胡小北说过,她在童年乃至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孤独到浑身发冷,悲伤得快要哭出来。
这种感觉他也有过,像是被塞住耳朵嘴巴丢进黑暗中,不管怎么嘶吼都不会有回应。
王锦脱下风衣,披在正在轻轻摩擦胳膊的谷越伞身上。
“谷越,古月,是你的姓。”他轻声说。
“伞本身看不出什么,可你特意强调过自己不是人,所以要去掉‘人’,留下的就是十八,你的名字。”
“这本来应该挺难猜的,可我去过青丘,也听到过长辈叫她的小名。”
“…是吗,”谷越伞点点头,“看来你们都有自己的篝火了,这很好。”
她褪下王锦的风衣,把它递了回去,“一点火星就够我暖和很久了,这会把我烫伤的。”
“还有,”肩膀上的余温始终未散,谷越伞叹了口气,对王锦露出微笑,“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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