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士堰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战争爆发后的重担了,自己虽然也贪恋权力,可与江山社稷的安危相比,个人欲望还是得往后稍一稍的。
否则,那可是要被在史书上狠狠地记上几笔的,同时也违背皇帝的基本职责——确保王朝延续。
再说了,指不定会因此操劳至猝死呢。
年轻的时候风起云涌,担惊受怕,然后兢兢业业地干了二十几年,年老的时候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也对的起列祖列宗和天下了。
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退位,这是对国家好、也是对自己好。
“那之后呢?您退位让权,谁登大宝?”朱立锲既疑惑又忧虑,“立铉那小子全无经验,也没工夫从无到有的教导他了。”
皇帝也是个需要学习与培训的职业,小皇子朱立铉从未被当作储君备胎,自然没有经受过帝王教育。
甚至,连从政的基本知识都没有,他在格致大学就读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地理学。
虽然皇帝的上限要看个人天赋,但是系统的帝王教育却能决定下限,除非与生俱来权术非凡。
典型例子崇祯皇帝和嘉靖皇帝二人。
信王朱由检,全无教育基础,继位以后的一系列举措众所周知,被衮衮诸公耍得团团转。
与之相比,兴王世子朱厚熜的表现就截然不同了,虽然时年不过十四岁,奈何他确实天赋异禀。
“他?的确…不妥,但…眼下确实没有堪用人选了。”
“让宁祐摄政吧。”朱立锲轻舒了一口气,“得亏当年她突发奇想(要从政)您并未拦阻,否则现在更难办。”
他的提议似乎拨开了朱士堰思维上的卡扣一般,后者闭上了双眼,沉思了许久,淡淡道:“哪有成年皇帝还被摄政的?这是自留隐患之举。”
“立铉也挺聪慧的,在位学习几年便可自主了。”
朱士堰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叹道:“你…真是烧糊涂了。”
儿子啊,你和那些利欲熏心、期盼扩张的家伙们对弈了这么多年,莫非觉得傀儡皇帝与摄政公主的组合能稳住朝政吗?
朱立锲的确还在发着烧,仅凭T细胞、B细胞、K细胞完全无法遏止恶毒的海洋创伤弧菌在他身躯之中疯狂增殖,注射入他体内的磺胺嘧啶也只是抑制了一部分创伤弧菌而已,其余有耐药性的创伤弧菌仍在快速增殖。
他的时间不多了。
“那还能如何?宗室子弟们也没有堪用的啊。”发热让人疲乏无力,朱立锲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哪位皇族宗亲适合继承大统。
宗室可以经商,朝廷给予的少量资金哪儿维持的了习惯于挥金如土宗室子弟们的生活?大都经商赚钱去了。
朱士堰没有吱声,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儿子。
二人的目光相碰,就这么对视了一秒、两秒、三秒……
多年以来父子之间的默契尚在,原本还困惑不已的朱立锲忽然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老天爷呐!闻所未闻啊。
哦不,回忆史书所载,历史上还是有的,只是自唐中宗与安乐公主之后,从未有人再提出过此举了。
良久过后,他轻轻点了点头,“我…懂了。”
接下来,皇帝与皇太子二人交谈了很久。
从晌午到傍晚,一直未曾中止过。/apk/
他俩都清楚,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后的时光了。
把主要政事都梳理了一遍以后,二人聊起了从前的往事,从皇后妊娠到生产、从呀呀学语到蹒跚学步……
“民间有句话说的对啊,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唉……事到如今,说不怕死的确是骗人。”朱立锲唏嘘道。
“……”朱士堰默然,无言以对。
稍后,朱立锲被搀扶着离开了,因为太子妃携儿女前来探视,这最后的时光终究还是要落在与妻子一同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中城区,宁祐公主府。
西边的天空还剩下一抹极淡的黄色,其余的大片天空已经全被黑幕所笼罩。
灯火通明的京师应天府见不着群星璀璨,除了几颗亮度够大的星星,余者的熹微光亮尽数被地面散射的光线所掩盖了。
周长风、方述均、罗符、苏依依分列在前方左右两侧,面无表情的朱泠婧则端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尽管脸庞上平静无比,可在室内灯光的映照下,她眼角的泪痕却在微微闪烁。
原本在周长风看来,像朱泠婧这样的人通常不大会有显著的情感波动,毕竟政客都是冷血动物。
但很明显,她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悲戚。
“真是造化弄人。”她叹息道。
其实大家已经在这里站了十几分钟了,被朱泠婧召见至此也不知是为何,但无人开口发问,大家都清楚她内心的哀伤之甚。
周长风微微低着头,目光斜视着前方的地毯,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皇太子的这般遭遇实在是过于离谱了,坠机生还却又死于感染?
虽然也算符合大明惯例——明朝皇帝易溶于水,但着实可惜了。
他在想,如果青霉素现在已经被量产出来,或许这位皇太子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但是他不知道皇太子感染的是海洋创伤弧菌,也不知道青霉素对它无效,这注定只能是单方面的期盼与惋惜了。
“咳——”朱泠婧轻咳了一声,抬眸道:“陛下已无大碍,可太子这般境况势必致使朝野不稳,诸位近来恐怕要辛苦许多了。”
周长风的关注点有些奇怪,他感觉朱泠婧的语气与措辞都比以往客气了许多。
不论如何,皇帝转危为安,主心骨尚在,一切就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希望这场无妄之灾带来的危机能妥善解决吧,中國再不能错过这样的机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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