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周长风悠悠道:“无解,查不绝的。”
“追查出来的人有不少前途光明,可惜了。”沈瑜分外惋惜地说:“没办法,我也是职责所在,只能尽人事了。”
“看来你也被完全磨平了棱角啊,至昌三十六年遇见你的时候还剩不少的。”周长风笑道。
沈瑜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反过来说:“周兄你也比当年沉稳多了。”
“其实还挺怀念那时候的。”周长风回忆起了七年前的初见——当时自己正和夏筱诗在饭店吃午饭,结果被沈瑜找上了门。
在二人叙旧的时候,几名外厂特工带领荷枪实弹的应天府警直扑南郊的窝点。
根据供述的消息,中间人的藏身处就在南郊的一家旅社。
顺藤摸瓜一样讲究效率,越拖沓越有可能让对方溜之大吉。
次日,汇总分析连夜抓获的嫌疑人以后,外缉事厂内勤文职惊讶的发现这伙人刚好能和一个双人小组负责的案件相吻合。
那两名特工已经调查了小半个月,最近仍在进一步搜集证据,没想到恰巧被提前撞破了,现在已经在多家医院和私人医馆查出相同批次的特供青霉素,已用之空瓶二百多个,还有数十个未用的。
周长风对此尤为重视,亲自监督,每天都不厌其烦的催问进度。
现在大明两家药企的青霉素产量合计可达每个月13亿单位,兵部强制规定大半优先供应军用,按照70%军用和30%民用的分配比例制造,每个月也就出厂三千多剂25万单位规格的军用青霉素罢了。
之前澳洲兵团在进攻布里斯班之前也只不过储备了6000剂,根本不够用,野战医院和医护舰往往都是一剂25万单位兑生理盐水当两剂12.5万单位用。
接下来调查团队还查抄了一处仓库,从中发现了另一批次的特供青霉素,而且全部都拆封了,以次充好。
审问结果是他们嫌原先获益不够大,于是从第二批开始将每个西林瓶里边的青霉素钠粉末分成五份,再掺入葡萄糖粉末,这样以次充好,贪婪之甚可见一斑。
对于这些利益链的下游团伙,周长风毫无兴趣,今后就是去婆罗洲矿山挖半辈子的命。
半辈子而不是一辈子?是朝廷太仁慈人道吗?其实只是因为一般人在婆罗洲瘴气遍布、剧毒蛇虫的从林深处根本干不了几年的活。
他发现军中硕鼠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些,全面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引得许多大发战争财的人得意忘形,狂欢的忘乎所以。
“谁说局势大好的时候该睁只眼闭只眼?伤了喜气?笑话!”
想都不用想,倒卖军需物资的案件绝不可能只局限于青霉素,必然还涉及其它物资。
周长风坚决要严查到底,即便扩大化也在所不惜。
朱泠婧不大乐意这么草率的就展开深入追查,这样的案件最好先暗中调查弄清楚牵连者是哪些人之后再做考虑。
可是转念一想,举国大战下来不知多少奸滑之辈大发横财,骄狂胆大无边,为避免以后闹出大乱子,是该煞煞威风、消消傲气。
于是她就不干涉了,唯一的缺憾是周某人大动干戈的督办此事显然很招人恨,对此她也无可奈何,索性由他去吧。
周长风的重视超乎想象,即使在御前会议召开期间也照催不误。
他嫌刑部效率低下,很不给面子的将之排除在外,调查事务由兵部军法司和外厂联合进行,禁卫一师的宪兵单位也奉命协助缉拿行动。
耗时六天五夜,此案本身(一级案件)水落石出,牵扯出来的二级案件也大半查清,但是三级案件仍在追查中。
此案涉及的74人还有5人在逃,其余全部捉拿归案,总共有13人是军队人员,被倒卖的军需物资包括360剂青霉素,大量的汽油、轮胎、皮靴、手表、帆布、肉类、糖类。
二级案件总共有三件,粗略估计涉及了两百多人,除了常规物资之外,最令人惊怒的是将钨砂矿和猪鬃伪装成其它商品,开具假清单,买通海关,然后向智利、秘鲁、危地马拉出口。
钨砂矿无需解释,猪鬃是最适合制造毛刷的原材料,无论是涂刷油漆还是清洁炮膛都用得着,效果出色,战前大明每年出口的猪鬃占全世界的八成之多,大战爆发后敌对的英美纷纷面临猪鬃短缺的困境。
美国因为稍晚些参战,所以急忙向大明抢购了两批猪鬃,但是仅半年多就消耗殆尽,只能转而使用效果差些的代用品。
那么这些受管控的战略物资出口去了几个拉美国家,最后去了谁那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周长风浏览了一下现有的名单,发现涉案者之中最高的竟有上校级别的军需官,亦有广东布政使司的海关官员。
“真棒,资敌。”他深呼吸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指示道:“查,接着查,我要欣赏一下最后还能扯出哪些人物来,实在是勇士啊。”
怎么办?只有杀!
停顿了几秒,他接着说:“对于查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送去婆罗洲挖矿……算了,不差这点人,干脆毙了;地方官吏,绞死;军人身份的,枪毙。”
军法司郎中谢淳已经汗颜了,犹豫道:“这已经查出来三百多人了,文武官吏也有六十几人,全部处以极刑是否太……”
周某人恶名在外,因此谢淳对于要严惩倒卖案的涉案者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是一口气就处决六十几个文官和军官?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律法条款怎么写就这么处置。”周长风一本正经地问道:“难道子弹不够?不够的话我开个条子去库房取个十万发?”
“周…周……”谢淳急了,无奈地请求道:“我的周大将军啊,多少年没这样一下子杀这么多人了,这样指示下官恕难从命,您消消气,等陛下和内阁决断吧。”
“消气?不用消气,你看我现在是生气的样子吗?”
“唉,在下也是为难啊。”
此事非同小可,丞相也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空审视前因后果。
廖自和的作风要比曾经求稳至上的邹卓昀激进一些,他不排斥借此良机彻查到底整顿风气。
军队上下相较于战前要骄横跋扈许多,趁此良机名正言顺的打压一下再恰当不过了。而且将领们都听闻了战后必定大规模论功行赏的风声,一个个都翘首以盼、兴奋无比,在这个关头狠狠地敲他们一棒槌也不会吭声,只求别牵扯到自己。
至于涉及此案的地方官吏,好几个都是仁和党和民主党的人,死得好。
于是,丞相也默许了追查和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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