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夜里的伯爵夫人(1 / 1)

法兰西1794 管杀不管填 1901 字 2023-10-01

公元一七九四年四月五日,法兰西共和新历第二年的芽月十七日。

巴黎的夜晚,寒冷而凄清。

就在刚才,已由“巴黎圣母院”更名为“理性大教堂”的钟声敲完了九下,钟声断断续续,就像一只离开巢穴的孤鸟,啼声凄惨且单调。

塞纳河北岸的盲人收容区,在连接“巴士底广场”(原巴士底狱遗址)与“被推翻的御座广场”(今民族广场)的圣安托万市郊大道上,由于宵禁令的进一步强化,整个街面上冷冷清清,很难看到人影。

此时此刻,一个妇人正沿着市郊大道向东部广场的方向快步前行。从矫健的步伐上看,这位将自己包裹于丁香色花布镶着黑毛的大氅与紫色绸大软帽里面的妇人,年纪应该不算老。

每一次,在聆听到武装巡逻队即将临近的脚步声的时候,这位妇人总能行动敏捷的躲藏在附近门凹里或者某个墙角边,然后像一尊雕像那样屏住气息,一动不动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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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巡逻队渐行渐远,杂乱的脚步声不在耳边响起,妇人确信眼前的危机已暂时解除。

途经“被推翻的御座广场”的时候,妇人借助广场空地上熊熊燃烧的篝火亮光,清晰看到了耸立着的一座血迹斑斑的断头台。

她站立原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接着用手在胸前画了一道道十字,心中默念起祷告词。

很快,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庞上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两月多前,她的丈夫,曾经的法国海军援美舰队司令埃尔隆伯爵因为一项莫须有的叛国罪名,惨死于这座广场的断头台上。

只是妇人并不知道数小时前还竖立于革-命广场的这座断头台,刚刚吸食过宽容派领袖丹东、德穆兰等人的鲜血。

由于在鲁尔街的豪华伯爵官邸已被抄家充公,自己和几位同病相怜的朋友不得不隐居于城市东郊的一栋简陋小楼里。

雅各宾派执政时期,巴黎24区的市民能够享受平价面包的日常配给,然而小楼的隐居者们很多没能获取合法公民证,必须在去附近的黑市购买高价食物。

为此,伯爵夫人和她的朋友们将随身携带的财物都拿贡献出来,昔日养尊处优的贵人们还在院子里种植土豆,走到附近的森林里捡拾柴火充当燃料。

尽管如此,生活依然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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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伯爵夫人可以借助一条密道,时不时的潜入已被警察局查封的伯爵府邸,从一座隐藏墙体里的秘柜中,取出一两件金银器到黑市变卖,弥补隐居者们的生活开销。

……

约莫半小时后,在贵妇人准备左拐进入杜蒙路时,她发现十字街头路灯下的一家蛋糕店居然还在营业。

贵妇人记得自己购买药剂后剩下的那张指券,于是她决定凑上前,看能不能在店铺打烊前为寄居小楼里的两个孩子买点便宜的蛋糕甜食。

此时在柜台里,收拾完烘烤火炉的蛋糕店老板透过玻璃窗注意到这名不断靠近的陌生女人。

而他的第一眼,就瞥见来人头上那顶点缀紫色缎结的大软帽及身上的名贵黑毛大氅。

这都是革-命前巴黎贵妇们的传统装饰,软帽和大氅上面有了好几处的明显破损,显然基本生计都成问题的贵族夫人是没钱找裁缝修补。

不过,这名30岁左右的妇人衣领很干净,没有发粉的痕迹。只是荣有美貌容颜的她却效仿严肃克己的修女,将婀娜多姿的柔曼躯体包裹于黑色大氅中。

身为参与过围攻巴士底狱的革-命者,蛋糕店老板不太喜欢矫揉造作的贵族,尤其是他看到落魄妇人手中拽着的那张皱巴巴指券,于是语气生硬说道:

“女公民,你应该明白在下午5点之后,杜蒙路上的任何一家店铺都不会接受你手中的指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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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共和国的法定纸币,“指券”从出生之日起就陷入了严重贬值状况。1793年8月,其价值仅有卷面价值的22%;在巴黎实施经济管制的11月回升到33%,12月48%;之后放弃了管制就加速贬值,1794年2月跌到仅有票面价值的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

通常来说,当蛋糕店老板收到客户的指券后,必须在当天用于购买面粉、蔗糖、鸡蛋与奶油等原料,或是在熟悉的黑市里兑换铜银币。如果等到第二天,鬼知道手上的指券价值又要贬值多少。

尽管已察觉店铺老板对自己的厌恶感,但落魄妇人还是放弃了原有的自尊。她优雅伸出一根纤细手指,点了点的玻璃橱柜里陈放的一排国王蛋糕,哦不,现在应叫做“无套裤汉的蛋糕”。

无套裤汉,又称长裤汉,原指法国大革-命初期衣着褴褛、装备低劣的革-命军志愿兵,后来泛指城市贫民,工匠、店铺老板、手工业者、小业主等支持激进政策的市民。

“抱歉,我,我要这其中两块,是最小的两片!”妇人向前挪动着小碎步,怯生生的低声说。

伯爵夫人知道欧仁和奥坦丝兄妹俩都喜欢这种由油酥面团、糖霜和彩色砂糖组成的色彩斑斓的蛋糕。

“需要二十个里弗尔,但你必须用银币支付!”店铺老板第二次拒绝接过妇人手指间的指券,随口还报出一个天价。

“哦,那算了吧。”尽管心中不悦,但妇人语气温和地回答道。

随即,她又垂下了头,头顶的大软帽隔绝了蛋糕店老板的目光,可以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窘迫发烫的面容。

正当妇人准备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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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这位女公民包上所有的无套裤汉蛋糕。对了,还有两打刚出炉的纸杯蛋糕!”

循声望去,妇人看到一张有着具有高贵容貌,自负神气与潇洒风度的脸庞,它属于一个20来岁,身材高大,身穿黑色长外套的年轻男性。

妇人注意到对方的眼神里保持着善意,嘴角上永远挂着微笑。他那英俊的相貌和大衣上的精致船型胸针,使人看了不会忘记。

“谢谢您,好心肠的先生!”激动的妇人一不小心使用了贵族时代的敬语和称呼。

当她察觉到这一点错误,急着想要纠正时,好心的年轻人举止优雅的竖起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中间,做出一个温柔的收声动作。

“女公民,你可以叫我安德鲁,安德鲁·弗兰克!另外,我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可以顺路送一位守法公民回家!”

在自我介绍的同时,好心的安德鲁顺手掏出一枚20里弗尔银币丢在柜台上,并从蛋糕店老板手中接过两个装有各式糕点的蓝色硬纸盒子。

“安德鲁公民,你好!我叫格蕾丝。”贵妇人低声说道。这一次,她省略了丈夫家族的贵族姓氏,以免暴露身份。

看到年轻男子拎着两个大蛋糕纸盒,径直走向停靠在路边的四轮马车的时候,“女公民格蕾丝”也一言不发的紧跟上前,就像一个顺从的孩子,没有丝毫犹豫。

在这个社会极度紧张的时期,跟随一位愿意释放善意,并且看起来长相不错的年轻人呆在一块,总比在路上,随时可能被暴徒们直接给抓走要安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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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台里,神情呆滞的蛋糕店老板一直目送两人乘坐的轻便马车驶向黑暗处,很快就消逝的无影无踪。

此时,一直在操作间收拾的老板娘走了出来,她伸手将柜台上的20里弗尔银币揣进怀中的钱袋里,嘴里还嘀咕道:“皮埃尔,你也不教训那个年轻人,居然他让用区区20里弗尔拿走我们店里三分之一的蛋糕。”

自从法属圣多明戈(今海地)的数十万黑奴闹事以来,种植甘蔗、咖啡与可可为主的热带庄园不断遭受破坏,输入法国本土的价格就一直保持着高位,直接导致巴黎的糕点售价不菲。

妻子的抱怨声很快就将魂不守舍的蛋糕店老板从幻境拉回到现实里来。原来脸色红润的他一下子变得铁青,而且两腿很是害怕的发抖起来。

忽然,皮埃尔掀开柜台翻门,冲了出去;接着,他将店铺大门快速关上,并插好了所有门栓,无一遗漏。

直到此时,蛋糕店老板才转过身,对着毫无察觉的女人嚷嚷起来:

“那个不知死活的女王党人分子居然把……把他们招到我的店里。哎,今天的运气真是他m的坏透了!死婆娘,现在回里屋收拾好东西,你和孩子们要离开巴黎,回乡下,先待上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皮埃尔。”女人紧紧拽着丈夫的袖子,很是不解。

丈夫一把紧抱住妻子,他竭力压制心中的恐惧,低声说道:“我看到那个小白脸的大衣上,有一枚红白蓝三色风帆胸针。巴黎公社的德约尔你还记得吗,他曾告诫我,这玩意只属于冥王哈迪斯的地狱三头犬……”

“治安委员会的政治警察?!”妻子忍不住惊呼起。但很快,她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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