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月时期的国民公会,指券币值因为胡乱发行而每况愈下,其下降的速度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热月之前,指券实际价值最低时为面值的12%左右,而等到共和3年的雪月时期,一度探底到历史的新低,仅有2%。
罗姆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曾与一位卖黄油的小贩的对话。
“这多少钱一罐?”罗姆手指黄油,随口问了一句。每罐黄油的份量大约为两磅。
对方语气坚定的答道:“公民,需要一万里弗尔(指券)。”
即便是受到政-府严格管制的面包和燃煤,一律实行依照“面包与燃煤供应证”规定的分配份额,进行有限度的售卖。
每天,无套裤汉的家庭主妇们必须在拂晓左右,也就是天不亮就必须起床,心急火燎的赶往面包店门前的长队中等待1个小时。那是她必须赶在丈夫出门干活之前,将面包和带有肉沫的咸菜打包好,放在随行的背囊里,这是男人的早餐和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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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她还要为自己和三个孩子做早餐,就是分配面包和热菜汤;很快,她又要急匆匆的赶往两公里外,政-府指定的廉价煤炭供应点,继续排队1到2个小时,搬运回全家的取暖材料。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想象,终日辛苦的无套裤汉对于在罗亚尔宫,在高级公寓,在位于圣路易岛的奢华庄园里,那些不知廉耻,衣着暴露的希腊长袍、凉鞋的“卡芭露丝”们,与衣着华丽的保王党贵族,成双成对的招摇过市,出没于身穿肉色短裤的舞会,拥有吃不完的高档食物与各种酒水的宴会,自然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不仅如此,无套裤汉还要忍受那些用铅头棒武装的“金色青年团”队伍的驱逐、憎恶。
男公民们终日落魄街头,只为找到一个打短工,勉强可以养活全家人的机会;而仅够生存的面包和燃煤,迫使女公民们不得不在面包店和煤炭铺门前排队;甚至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也需要跟随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在积雪未化的大街上捡拾烂木头或树枝,继而帮助父母补贴家用……
那个制定出压榨民众的不平等政策的安德鲁,在国民公会上一遍又一遍,得意洋洋的吹嘘自己所谓的丰功伟绩,继而博得了代表们一阵阵掌声。
这些曾是人民推选的代表除了摇头摆尾,乞求年轻执政官恩赐的利益之外,就是颐指气使的指责,无套裤汉们居然不安于现状,不懂得感恩热月党人带来的一切;
也是这些人四下制造谣言,说“罗伯斯庇尔的残余分子”一直在鼓动东区革-命群众,在总主教教区秘密策划一场大暴动。为此,所有人的红色软帽里面,都藏着一把上过膛的手枪,或是匕首。
反恐怖主义的狂热情绪,在共和三年冬季持续高涨。雨月11日(1795年1月30日),当普尔区在国民公会控告该区原革-命委员会,并请求国民公会“打击这些残暴的家伙”。
风月11日(1795年3月1日),蒙特勒伊区的代表又在国民公会里不停的大声叫嚣,要求惩办无套裤汉和支持者。
“你们还等待什么?为什么不把这些吃人肉的家伙从地球上彻底消灭掉?他们那苍白的脸色和塌陷的眼睛,难道就不足以说明他们是谁养大的吗?立刻下令逮捕他们吧,以至高无上的法律名义,还必须禁止他们呼吸空气。因为空气被他们污染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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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色青年团的花花公子们依然在街上追打他们的政敌,进行报纸上报道的所谓的“公民散步”。
他们洗劫了被认为是雅各宾派的咖啡馆,并发动了袭击巴黎各大剧院的战争,强迫雅各宾派演员当众认错。包括禁止高唱《马赛曲》,只能唱反对恐怖主义者的《人民觉醒歌》。
在这种“白色恐怖”的威胁下,1795年3月的最后几天里,国民公会清洗了“邪恶的罗伯斯庇尔内阁”的众多合作者,其中包括原救国委员会的巴雷尔、比约-瓦伦与科洛-德布瓦,以及治安委员会的瓦迪埃和阿马尔等人,他们被革命法-庭判处有罪,即将流放到圣路易斯安娜。
在遭遇流放的最后一刻,瓦迪埃与阿马尔成功从监狱里逃了出来,据说得到了警察局内部人的帮助,他们一直逃到瑞士边境,暂时隐居下来。
很多人说象征雅各宾派的“雄狮”差不多死了,尽管躺在地上的他还可以喘上几口气。
……
此刻,处于饥饿与虚幻之中的罗姆,他的头脑中呈现一幕激动人心场景:
通向杜伊勒里宫的数条巴黎街道上,再次热闹与骚动起来。那些如汹涌洪水般,衣衫褴褛的妇女们和男人们,高举着长矛和大刀,冲进了国民公会大厅,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的振臂高呼道:
“我们不仅要有面包,还需要黄油、咸猪肉与葡萄酒,以及保障我们合法权益的《九三年宪法》!”
此刻,身处议会大厅里的罗姆感觉到兴奋,他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不顾身边同伴的阻拦,冲下山岳派的席位,加入到巴黎的无套裤汉的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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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下一秒,安德鲁那张极度丑陋嘴脸就出现在罗姆面前。这个年轻的独-裁者先是朝山岳派代表扔了白手套,他还大声嘲讽对方没有胆量与自己决斗,只能充当一个躲在墙角喝女**的懦夫。
说着,安德鲁还将一个奶瓶扔到罗姆的身上,而溅起的鲜奶立刻粘到后者的口鼻与嘴巴里。
不知道是为什么,罗姆忽然感觉自己嘴巴里的鲜奶味道太好了,以至于他拾起奶瓶用力吸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姆最终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铺上,虽然盖在身上的被子比较单薄,然而他一点都不感觉到寒冷,反而很温暖。那是壁炉内的熊熊火焰,让房间的温度上升到20度以上。
罗姆很是惬意的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他忽然看到餐桌上面放置的两个空奶瓶,这才意识到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醒了!饿了吗?”一个女人的温柔声音在罗姆耳边响起。
“嗯”,听起来非常熟悉。很快,罗姆察觉到勒巴夫人伊丽莎白就在自己的卧室里。
“我这是怎么了?”罗姆很想着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手脚软弱无力,根本没法做到。
见状,伊丽莎白快步走到床边,她一边协助罗姆半卧于床头,一边解释道:“你不记得了?我昨天来时,你就昏倒在门口。”
昨日,伊丽莎白将儿子菲利普交给了小姑子带几天。她本人则在梅尔兰的陪同下,回到巴黎处理父母房屋的事情。在杜伊勒里宫附近的孔雀街上闲逛时,偶遇到国民公会代表的古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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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古戎就谈及到罗姆这几天的糟糕状况,伊丽莎白才知道后者由于在议会大厅曾受到安德鲁的莫大羞辱,一时激愤之下,罗姆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何人来都不开门。
等到梅尔兰回到杜伊勒里宫开会期间,伊丽莎白来到罗姆的公寓楼下,而年迈的房东太太很是慌张的告诉她,那位国民代表将自己反锁起来,已经两天多没有出门吃东西。
期间,房东太太和女仆曾多次叫唤,却没任何的回应。伊丽莎白也同样试了几次,屋里也没有传出罗姆的声音。
见状,伊丽莎白当机立断,找房东太太借来一把锋利的斧头,将大门砸出一个大口子,这才从外面将反锁的房门打开,继而发现昏倒在餐桌前的罗姆议员……
“谢谢你伊丽莎白,是你救了我!”罗姆感激的说。
如今,他已回想起来。那天夜里,饿得发慌的自己想着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找厨娘要点吃的。怎料,因为一不小心跌倒,头部撞击到餐桌边角,晕了过去。直到伊丽莎白赶来。
“你就不应该当众挑战安德鲁的权威!去年的时候,他可以轻轻松松的战胜比他强大的多的罗伯斯庇尔等人。现如今,安德鲁拥有的权势、资源,以及他在巴黎民众中的声望,比你们几十个山岳派议员加起来都多得多。”伊丽莎白直言不讳的劝告说。
尽管女人的话很不好听,但说的都是实情。如果是之前,罗姆还会与面前的救命恩人争辩几句,但经过“议会白手套事件”与这几天的自我反思,罗姆随即保持了沉默。
他在心中承认道:“是的,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想要恢复普选权的《九三年宪法》,必须团结巴黎东区的十万无套裤汉公民,将这些革-命者组织起来,发动起来,武装起来,进行一场新的大革-命,而不是继续单枪匹马的对抗那个大魔王。
没错,巴雷尔、比约-瓦伦、科洛-德布瓦、瓦迪埃和阿马尔都不在巴黎了,但雅各宾派的旗帜没有倒下,因为雄狮没有死,他只是躺在地面上休息一会儿,蓄积自己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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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安德鲁又问道:“罗姆在家中的事情是你的人干的吗?”
德马雷很是爽快的承认道:“没错,我只是让人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放心吧,罗姆现在躺在勒巴夫人的怀抱中了。”
听到这里,安德鲁有点生气了,他将餐巾扔到桌上,怒气冲冲的说:“该死的梅尔兰,真是没有用,居然连一个半老头子都竞争不过!”
“那之前商议的事情还照常进行?”巴黎警察局长小心翼翼的问。
“一切照常,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我的计划!”安德鲁早已下定了决定,任何想要破坏法兰西经济复苏的混蛋,都要下地狱。
一句话,神挡杀神,魔档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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