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浣溪笔悬纸上,却久久未动。
郭云琛看出了超越之难,他却不知,对他口中的红尘先生,更是难上加难!
从根本上讲,秦刀这一版的梁山伯,最初的构想,是源于学员训练班的编剧课上,宋浣溪的练手之作。
换句话说,宋浣溪要超越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无论哪一位作家,当他构思一本小说,最初设定的主角,一定是汇聚了他所有巧思,用尽了天地灵气,打造出来的完美人设。
若要他推翻初代构思,重新创建一个更出色的版本,初代便会不断地跳出来,阻挠他。
宋浣溪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
她脑子里全是梁山伯端坐书桌后,含笑看着她的画面,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更可恶的,他还长着一张郭汉桑的脸!
宋浣溪僵持半晌,到底还是放下了笔,她记得,无酒不欢先生说过,当你无从下笔的时候,就看看你积攒的资料。
你积蓄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资料,关于梁祝,她有什么资料?
不期然地,宋浣溪开始回忆训练班上,其他学员编写的梁祝剧本。
唔,第一个是懦弱版梁山伯,也可称之为外柔内刚版梁山伯,强出头反被恶霸马文才教训了一顿,旋即觉醒,决意从军,又凭小智慧,故意在考卷上写了马文才之名,反将一军。
然后是翻车组,周琪那一组,第一天的表演翻了车,第二天倒令人刮目相看,宋浣溪愿称之为从容版梁山伯——
帅即正义,老子就是长得帅!
第三组令人印象深刻,豪迈版祝英台,酒后三人同眠,儿子越长越像马文才!
最后一组——
就是她打造了完美人设,甚至被秦刀看中,拿去改成了剧本的腹黑版梁山伯!
结果她不过出去拍了一场戏,就被关之洲做成了蝴蝶标本,拍在了墙上!
当时看了剧本哭笑不得,现在,宋浣溪却只想笑。
她一边回忆,一边写下各小组不同版本的《梁祝》要点,不知不觉,笑容就如爬山虎上墙般,爬遍了她的眼角眉梢。
当四组全部写完,宋浣溪拿起笔记,含笑看去——
懦弱版梁山伯
从容版梁山伯
豪迈版祝英台
腹黑版梁山伯
宋浣溪微微一怔,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梁祝梁祝,梁山伯和祝英台,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故事,每个版本,却只有一个角色,让人印象深刻。
她的视线,又落到了前方秦刀剧本版的《梁祝》上——
裴氏所采用的这一版《梁祝》,似乎也有同样的问题?!
诸葛山伯几可封神,可英台呢?
喔,她在捉迷藏,躲躲躲。
躲着拉她一起出恭洗浴的梁山伯,躲着学渣马文才想要拉她挑灯夜读的狼子野心,躲着蹴鞠比赛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朝她飞来的球!
这个女主角——
好像谁来演都行。
一瞬间,宋浣溪脑中浮现了数个演员训练班的女同学的身影,沈梦如,朱笙箫,周琪——
真的是谁演都行。
宋浣溪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应该富有辨识度,她应该是不可取代的才对!
宋浣溪看向了右手边,那里是叠放整齐,厚厚的一摞信件,每一封信上,甚至还贴了一张便签,备注了通信时间,和信中的主要内容。
宋浣溪直接拾取了最上方的一封来信——在她的《阿娇和阿强》成为热门连载后,无酒不欢先生,终于开始和她探讨起了更深层次的写作问题。
就比如这一封。
“女娲造了那么多人,大家都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的,是什么,让不同的人,有了区别?
私以为,是个性,是与众不同的个性!
比如一个家庭主妇,每天的工作,都是打扫房间,再做一日三餐,或许还要送小孩子上学——
如果你这样写,那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普通到读者看完,不会对她有任何的印象。
那要是这位家庭主妇,在送走孩子,打扫完房间后,换上一条漂亮裙子,坐到阳台上,一边做着日光浴,一边喝着红酒呢?
是不是感觉,她很优雅,很有个性?
琐碎的家务,丝毫没有埋没她的美丽?”
这篇堪称教科书式的写作指导,宋浣溪早已看过无数遍,她今时再看,依然觉得获益匪浅。
她放下手中信纸,视线再一次落到了面前的笔记上,若有所思——
五个版本的祝英台,除了那个离经叛道的祝英台,其他四位,是不是都像无酒不欢先生举例中的普通家庭主妇?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有一点活泼但还不够个性,所以难以让人印象深刻。
至于豪迈版祝英台——
宋浣溪的眉头皱了皱,又太豪迈了些,毫不夸张地说,这一位说成是男扮女装都很合理。
那么,她的英台,要如何写,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反过来思考,一个大家闺秀,不会做的事情,是什么?
爬树,掏鸟蛋,生火烤肉,喝酒吃肉——
宋浣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些,好像不是大家闺秀,理所应当掌握的技能,就像是那位家庭主妇,闲时小酌,那可以是她本身就有的习惯。
宋浣溪的视线下意识地向草稿上扫去,三个并排的梁山伯跃入眼中——
要是……有人带她一起做这些事呢?!
而这个人就是——
梁山伯!
宋浣溪的眼睛越来越亮,祝英台和梁山伯的形象,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最后两人同时抬脚,踹飞了书桌后一脸从容浅笑的诸葛山伯!
宋浣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灵思如泉涌,她的手,仿佛有了自我意识,提笔疾书:
……祝英台像是初出茅庐的小鸟,坐在马车上,看向窗外,只觉一切都那么新鲜。
直到有人挡住了车子。
“兄台,可是要往山上书院求学?”
祝英台探头看去,见拦路的仁兄一表人才,文质彬彬,顿生好感,不由应道:“正是,请问仁兄——”
“呵,不才梁山伯,正是书院派来接兄台上山的。”
祝英台大喜,追问道:“阁下可是书院教授?”
梁山伯含笑不语,祝英台便当他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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