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万事皆有代价(1 / 1)

“殿下,您平时吃螃蟹的那间食肆,打起来了。”

赵光美正悠闲地钓着鱼,道:“打架这种小事,跟我说什么,我好不容易给自己抽半天假期。”

“是,关键是那一对外来的男女太厉害了,两个人,就已经打伤十几个榨油厂的工人了。”

“打伤十几个榨油厂的工人?现在可是生产正紧张的时候啊,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啊?”

“据说是因为在吃饭的时候,说您坏话,被同在食肆吃饭的工人听了去,因此发生口角。”

“说我坏话?不会真是捣乱的吧,宿州城里居然还会有人说我坏话么?嗯……嗯?一男一女,武艺又很高?”

“是啊。”

“草,这怕不是我姐和姐夫吧,快快,带人跟我走。”

然后赵光美火急火燎地赶到食肆,见赵光兰正得意洋洋地踩在桌子上,舞着一双盘龙棍哈哈大笑,玩得是不亦乐乎,口中还道:“太弱了太弱了,就你们这两下子居然还是兵户么?你们连我一個女人都打不过,哈哈哈哈哈,还有谁要上。”

“你这个女混蛋太可恶,不要瞧不起我们淮南兵户的血性啊!今日便是舍死相搏,也定要让你道歉,啊啊~~~!!”

一个鼻青脸肿,满身血污的大汉大吼着又冲了上去。

然后被赵光兰一脚给踢了回去。

“这娘们怎么这么厉害?”

正赶过来看热闹的赵光美叹气道:“因为这娘们是我大姐,燕国长公主啊。”

“哦~,原来是燕国……唉?殿下??”

赵光美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散了,都散了,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上工么?老子给你们开那么高的工钱还不好好干活么?都给我滚蛋。”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某个被赵光兰揍成猪头的倒霉蛋更是惊慌失措,最后,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以一种很圆润的姿势一路轱辘着出了食肆的门口。

“哼哼,小弟你现在可以啊,我吃饭的时候就稍微说了伱一点点坏话,就一点点,这帮人居然就要与我动武,简直拿你当他们的爹了啊。”

高怀德倒是笑笑道:“这里毕竟是灾区,那些人又毕竟都是灾民,从受灾挨饿,到现在顿顿有肉,殿下于他们而言,本就是再生父母。”

赵光美却撇嘴道:“谁让你们不正经过来,反而搞这微服私访的一套呢?哎~,我就不该过来,就应该让你们打,让你挨揍。”

“哼,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挨揍?”

“信信信,那能不信么?”

说着,索性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这桌,也没什么表示,诺大一个食肆,吃完的没吃完的纷纷掏钱结账撤走了,顶多有些人端着碗去外边吃。

顺便还阻拦一下其余想进来吃饭的客人:“燕国长公主和秦王殿下在里面谈事儿,你要进去干什么?耽误了殿下的事情,你担待得起么?”

另一边,掌柜的也连忙炒好了满满一大锅的螃蟹给端上了桌,又连忙退下。

不是包场,胜似包场。

“你在此地的威望,真的是很高啊,简直吓人。”

赵光美却没接这个话茬,瞅向王溥道:“你怎么来了?有啥事儿。”

然后,王溥嘿嘿一笑,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书稿递给他。

“认输了?”

“老夫已经递了十几遍的辞呈了,扬州之事,还请殿下您来主持大局,以我对群臣的了解,若是能讨得出替代老夫之人,定是范质。”

赵光美却是皱眉道:“若当真来的是范质的话,恐怕还真有点麻烦。”

范质,人送外号执拗相公,这是人家一辈子辛苦换来的名声,不管是真执拗还是装执拗,临了临了肯定会维持好自己的这个人设,那到时候他跟字政见不合的时候,一定就会很闹心。

“殿下放心,真要是文素兄的话,此事也定然不会这么快就能成行,就算是成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走得太快,淮南事,还是要落在殿下您的肩上的,说不定等他到淮南的时候,这边已经木已成舟了。”

“哦~”

赵光美闻言了然,进而自嘲似的笑了笑。

这帮五代的宰相啊,能力什么的没得说,恐怕至少比明清时期绝大多数的宰相都要优秀得多,但是气节,人品什么的,也就那么回事儿,明面上学的是忠义儒学,实际上的老师全是冯道那个不倒翁,一个个全属不粘锅的。

事实上执拗相公要是真执拗,陈桥兵变的时候他又怎么会第一个拜见新君,怎么不陪着韩通一块去死呢?

哑然失笑,赵光美索性打开他的手稿扫了几页,然后就看到,符彦卿和王全斌两个人护卫着李存勖的尸体拼死杀出,血流如斗的剧情,突出一个悲壮,愣是写出了三国中典韦救主的效果。

而且人家典韦好歹救的是活曹操,他们俩救的却是死庄宗。

忠义啊,真特娘的忠义啊。

忍不住抬起头瞥了王溥一眼。

“这是……您自己的臆想,还是跟他们俩聊过?”

这特娘的俩人都还活着呢啊,知道你是在示好,可他们俩真的不会不好意思么?

反正赵光美自认脸皮不算太薄了,但若是有人把自己给写成这样,还全军传颂,还唱大戏,说评书,自己肯定会特别不好意思。

不过该说不说,这货写的这本新残唐五代史演义,目前看起来确实是不比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差。

“文学创作么,又不是史料,就像殿下您说的,七分真,三分假,这叫大事不虚,小事不拘。”

“牛的啊,相公,您还真是……让俺刮目相看。”

“呵呵,殿下谬赞,谬赞了。”

“…………”

“小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同样是赈灾,而且同样是花一百万,为什么你这边赈灾的效果比扬州那边好这么多?”

赵光美一摊手:“我压根也没赈灾啊,是投资,而且我也就是个表率,商行的钱下来,其他的钱也就集资过来了,一百万砸下去,对经济的拉动效果却是三百万,五百万都不止,扬州那边才是赈灾,我听说采取的是高利贷的形式?想法不错,但也顶多能将一百万发挥出八十万的效果,自然就不行了。”

“可是,殿下您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呢?”

然后,赵光美就将那天跟吕端说的那些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王溥都忍不住赞叹:“引导灾民造反,行法家之事,却设置产业与军训,制墨家之制,殿下的胆魄,气度,手段,着实是让人叹为观止,堪称是天下无双啊。只是……老朽敢问殿下一句,您的这个新政,难道真的就没有弊端么?”

赵光美却是一边啃着螃蟹一边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弊端,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更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政策,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

“还请殿下赐教。”

“其实代价是很大的,我搞的这一套说到底就是大力推动市民经济,把老百姓从乡下往农村赶,浅显点说,承受代价的是那些没有能力进城的老人,以及那些在乡下有资产的人。”

“所以啊,那些地主豪强,他们跟我的政策,跟我的商行,天然就是对立的,商行越发展,市民经济就会越发展,市民经济与商行是一体两面的关系,但是城市越是发展,乡村就越是萎缩,那些豪绅地主所掌握的土地、宅邸等资产贬值得越狠。”

“简单理解,就是不停从农村抽血往城市输送,接下来,还会从小城市抽血往大城市输送,最后,全天下绝大多数地方的资产会疯狂贬值,促使少数十几个大城市的特别繁荣,所以,越是在村里有钱的人,就越是恨我不死,而偏偏这些人,还真就是读书人,是那些文官最主要的来源,九成九的读书人家里都是乡绅吧?所以你看,一万儒生告御状去了吧。”

赵光兰却是眼睛发亮,道:“民不加赋,国用却能充足,如此则百姓安康,国库丰盈,这些人入了军户,哪怕平时只做少量的军事训练,至少也是禁军的优质兵源,如此利国,利民,利军之事,还在乎那些酸书生叫不叫换?

要我说,就应该趁着他们在京城的机会,出动禁军,将这一万多人统统都给杀了,再将三弟你这套办法全国推广,谁敢再说什么不满的屁话,就地宰了,我还真不信,这些读书人的嘴巴难道会比刀子更硬?

三弟你一直不满意三司的两税法,莫非,这淮南改制,就是你想要推行的新政?若是此法能够推广全国,那……那我大宋的国力岂不是要翻上好几倍?一统天下,收复汉唐故土,岂不指日可待了?”

这回却是换了赵光美苦笑了,道:“哪有那么容易,治国若是如此简单粗暴,强汉盛唐,又如何会如此让人怀念呢?说实话,强汉和盛唐风光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年,剩下的几千年时间里,这天下不始终都是民穷,兵弱,国益贫么?后者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常态,前者不过是恰逢其会的历史奇迹罢了。”

“怎么说呢,我确实是对两税法不满已久,但盲目推广淮南经验肯定是不行的,甚至这一套玩法,出了淮南,哪都不行,至于税务改革,那就更是还早着呢。”

“为什么?难道你还怕那些书生?咱赵家还害怕那些文官?大哥就是对他们太好了,就应该像李存勖那样,不搭理他们,谁敢乱说话,直接宰了了事。”

“哎~”

王溥在一旁叹气一声,捧着自己的书稿开始苦笑着翻阅了起来。

赵光美也是哭笑不得:“第一,盲目的推而广之是不负责任的,淮南之所以搞得了市民经济,是因为此地的区位优势太强,人口稠密,有工商业发展的基础,水运发达,运输方面有着成本优势,一年三熟,所以才能大规模的种植油菜和大豆,不用担心经济作物跟粮食作物抢地的问题,其他的地方,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再者,淮南能发展起来也是因为我有钱,商行在宿州这边的前期投入,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股东,以及那些打土豪得来的钱,三四百万贯都是少说,你让我推广全国,我上哪弄这么多的钱去?”

“退一万步来说,淮南这地方,若非是我亲自在此操持,恐怕这事也是做不成的,咱们大宋,打仗杀人的人才太多,能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也有不少,但真正能整的好经济,搞得了城市建设的人才,那就太少太少了,我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想搞新政,至少得等我把足够多的新型人才培养出来,有了足够的班底再说,提得太早,反倒是打草惊蛇,事实上若非是此次淮南受了天灾,我还真不可能出手。”

“大姐啊,读书人呢,确实是没什么可怕的,但不得不承认至少目前为止,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地主豪绅,仍然还是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国家的主人,而且你也真别小看他们,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他们?逼得急了,鬼知道他们会干什么,说实在的,这次能把新政在淮南借着灾荒的机会推广出去,培养一些上上下下的官吏,我就已经是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

“哼,一群书生,就是把他们逼急了又能如何?咬人么?”

“哈,那谁知道呢,总之接下来,恐怕是还要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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