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儿说得确实也是没错,赵光美终究还是有理智的。
这事儿他表达态度当然随意,怎么劝赵匡胤都行,但最终能做决定的确实是只有赵匡胤,若是使了手段逼迫赵匡胤按照自己的意思做,或是干脆绕过他自己替他做决定,那真是作死了。
亲儿子做太子尚且有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何况是亲弟弟呢,赵匡胤现在虽然称得上是英明神武,尤其是胸襟宽广绝不会怀疑自己这个亲弟弟,但是说实在话,那是因为赵匡胤现在年轻。
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么年轻就创造了这么大的功业,多多少少总会有点膨胀,也正是他自信心最足的时候,这个时候的赵匡胤还处于喜欢微服私访,且不喜欢带保镖的时候呢,那自然就是兄友弟恭。
可谁知道他老了之后什么样?
汉武帝,唐太宗,太玄宗,甚至是秦始皇,哪个年轻的时候不是英明神武,老了之后不是都容不下自己的亲儿子了?越是年轻时英明神武,乾纲独断的皇帝,老了之后太子就越是死得难看。
历史上的赵匡胤能留個仁德,至亲至孝的名声,很大程度上可能还真就是因为他死的早,没等活到老呢就先暴毙了。
谁道这个时空里他还会不会暴毙了呢?暴毙这种事,很难说的,烛影斧声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也算是千古悬案了。
当然,赵光美跟一般的太子肯定是不同,他的权力甚至并不完全是赵匡胤给的,但若是因为这种事,在赵匡胤心里留下一根刺,影响了兄弟关系,确实是没有必要。
最终,赵光美还是决定要采取一种相对温和一些的方法。
“狗日的吐蕃和党项蛮夷,杀我袍泽,侵我领土,朝中的滚滚诸公,竟还在劝说官家息事宁人,难道我堂堂中国竟无人?”
樊楼上,今天的歌女也不跳舞了,乐队也不演奏了,搞了好些个大汉直接敲铁板而击,放慷慨之歌,由赵光美亲自作词,直接来了个豪放派词曲大会。
一会儿唱个怒发冲冠凭栏处,壮志饥餐胡虏肉,一会儿来个西北望,射天狼,一会儿又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一首一首的全是王炸级的佳作,直接把整个开封的文学界给震得不要不要的。
更狠的是,今日之樊楼,乃至于整个开封城的所有商行工作人员,都被要求袖带白布,祭奠夕阳镇无辜被蛮夷杀害的兵卒同胞。
然后,商行宣布,开封的木料全部涨价百分之八百,且日后还会再涨,开发区的建设,以及禁军各营的兵舍建设,全部暂停。
为什么?
因为大宋罢采造务了啊,中原地区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发哪还能找得到又粗又大的圆木,那好的树木,不都在边郡地区么?
原本这些上好的木材就都是从秦州那边来的,现在秦州那边的采造务罢了,不让砍树了,因为砍树,秦州的守军被蛮夷杀死了好几十个人啊,现在也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以后谁还敢砍树呢?
你我这木材涨价八倍,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告诉你,八倍那还是都只是暂时的,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都要涨八十倍了。
当然,事实上秦州那点供给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但现如今的商行早就已经是真正的庞然大物,至少京西京东两路,所有的大宗物资都要经商行的手,稍微有点市场波动,他想操控这些商品价格,太简单了。
本质上这商行早就不是企业了,压根就是经济本身。
至于说,今年以来又从各地节度使手里抽调了三万多的精兵充入禁军,而这些兵卒又大半都带着家属,导致禁军中的住房紧张,好多人都在将就,突兀的木料涨价是否会耽误将士们建房,那就不知道了。
最狠的是,赵光美直接放出了话来,秦王殿下很生气,后果想当严重。
今年禁军各营的福利钱,零花钱,统统延迟发放,商行的董事会将重新审视这笔钱应该往哪花。
不是说,嫌弃吐蕃太穷,抢不到东西,所以不愿意跟吐蕃打仗么?
那就别分钱了,都去战场上抢去吧。
这一系列在一天之内打出来的组合拳,直让满朝文武第一时间都觉得无比的懵逼,根本连还手余地都没有,一天的时间,就都骑虎难下了。
军中现在自不必说,一晚上的时间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已经叫嚣着要扫平六部,杀光吐蕃人了。
民间其实也不遑多让,开封如今是大建设,尤其是开发区的建设,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是很明显的,赵光美突兀的将木料的价格一天之间就涨上来这么多,几乎相当于是将这大开发按下了暂停键。
相当于是断了多少人的饭碗?
秦州守军被杀,这帮市民虽然也会觉得愤怒,但毕竟感觉不到疼,再加上那些文官们稍微带一下节奏,可能也会有些人确实是认为这个事儿,是秦州那些边军们不对在先。
怎么能一直砍树呢?整得下游区域都水土流失了,风沙淹没了草场,没有办法放牧牛羊,可怜的牧民都要饿死,好惨啊。
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一盘散沙的六部吐蕃怎么可能敢攻打宋军呢?
所以,某种程度上,这些边军也算是咎由自取?
然后现在这么一搞,几乎让每一个开封的百姓都切实的感受到了疼痛。
再加上樊楼这边又整了这么多的豪放派宋词。
一时间那真可谓是群情激奋。
水土流失?
我大宋自己的军队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砍点树怎么了?退一万步来说,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打他!必须得打他们!我大宋不是好欺负的!
张灵儿都傻了。
“你不是答应我,做事会顾全大局一点,尊重大哥的意思么?”
赵光美道:“是啊,我确实是很尊重大哥了啊,我这不是正在表达我的态度么?打还是不打,不还是最终由他来决定么?多亏了你啊,若不是你劝说,险些害了大哥猜忌,哎~”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直接开战么?”
赵光美也幽幽地道:“伱该不会以为,我调动不了边军吧。”
“…………”
一时间,张灵儿也是真的都无语了。
自家的这位殿下聪慧倒是真聪慧,可是不是……太狂妄一些呢?
说实在的就现在这样的搞法,这不就是在逼迫大哥么?他这下不打也得打了啊。
事实也是如此,赵匡胤被赵光美这一下搞得可以说是极为被动,原本的计划也几乎全都打乱了。
赵光义则是连忙趁机道:“大哥,三弟这一次太任性了。”
赵匡胤倒是还算平静,反问道:“他哪一次不任性呢?”
“…………”
“这三弟,确实是越来越像柴荣了,当年,柴荣在的时候也是这样,谁惹他,他就打谁,王朴给他上了平边策,他看的时候大声称赞,看完之后转头就抛在了脑后,根本不管什么先南后北,还不是又打北汉又打契丹的?”
“可是大哥,蜀军也要进攻秦州啊,这岂不是横生枝节,双线作战啊。”
赵匡胤想了想道:“柴荣他东征西讨的时候,也不乏多次双线作战,可他也一直在赢啊,甚至他还抢回了关南三州,准确来说,现在燕云十六州就只剩下十三州了。”
“可他不是柴荣啊。”
赵匡胤不屑道:“那你觉得是我不如柴荣还是三弟不如柴荣?说真的,吐蕃与我汉人之间,血海深仇,不比契丹人来得少啊。”
赵光义闻言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双线作战,若是输了……柴荣他在位七年,不也一直都是在走豪赌么?虽然每一次都赌得赢了,可万一哪一次输了呢?”
赵匡胤闻言平静地问:“就算是输了,又如何?”
“啊?输了就……就……”然后赵光义就答不上来了。
“若是柴荣,这种大仗上输了,恐怕确实是数年之内都要缓不过气来的,甚至若是多输两次,便有国家破灭之危,可咱们大宋,就算是输个一两次,又能如何?三弟去年,赚了两千七百多万贯,我拿出其中一千万贯抚恤,够不够?就算是契丹趁机也南下打过来,我再拿出一千万来激励士气,够不够?伤筋动骨?三弟跟我说,明年至少,他能赚四千万。”
“…………”
“反正我大宋有钱,反正,这钱也都是三弟赚的,这仗他既然这么想打,大不了就打么,我大宋难道还真怕打仗不成?”
“可是大哥,就怕耽误了伐蜀啊,难得有此伐蜀良机……”
赵匡胤打断道:“错了,我却觉得,有了三弟在,每年都是伐蜀的良机。”
“…………”
“当然,不畏战,不代表真的就是穷兵黩武,我意已决,遣使者去吐蕃,问罪,半月之内,我要见到涉事之人的人头送回开封,为我大宋将士偿命,吐蕃六部首领,务必设祭祀叩拜我大宋将士英灵,为我大宋将士赔罪,如若不然,半年之内,马踏凉州,我大宋将士亲自去取那个叫尚……尚什么玩意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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