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来府。

来大千一剑削断了上好的木制笔架：“朝廷这帮畜牲，欺人太甚！”

来初真和黄征面无表情，任由来大千发泄。

“你们怎么不说话？这次四国攻魏，我们父子三人为国尽忠，付出了多少？我与父亲主动进攻秦国陈留郡，吸引秦国主力，为其他防区减压，自己几次差点被秦国灭掉。最后要不是赫连勃勃内讧攻秦，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还有黄征，一万人马扛住公孙五楼的五万人马进攻，不对，最后是有十万人马。之后，又进京勤王，大破柔然，救回华阳公主，帮助朝廷打压了主和派，否则十郡之地就要献出去了。

我们父子三人付出这么多，结果呢？结果却是封黄征一个虚衔的高阙郡王，郡王的地盘竟然划在了魏国的叛乱区和境外。有这样封王的吗？如果这样可以，不如把黄征封为晋国皇帝算了，听着还好听点。”来大千越说越气，又抓起茶杯摔碎在了地上。

“千儿，冷静点！”来初真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自己还是气得胡子翘起。

来大千突然跪在来初真面前：“父亲，您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们明面上是对付黄征，但其实每一步都是在针对您啊！黄征此去高阙，很可能会折在那里，他们这是要断您一根臂膀啊！同时，杀鸡儆猴，看看还有哪些部落或文武官员敢投靠来家？他们这是忍受不了您的威望危及皇权啊！父亲，要不我们？”

“住口！”来初真气得扇了来大千一耳光，“为人臣子，不可说大逆不道的话！”

黄征扶起来大千，恭敬的对来初真道：“义父，我觉得我们要反击！这次我们父子这么大的功劳他们都敢毫不留情的出手，以后他们更得随意拿捏我们。”

来大千捂着脸，但还是坚定的说道：“黄征说得对！父亲，不能任由这帮人在我们头上拉屎！”

来初真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黄征与来大千的眼睛，随着来初真的移动而移动。时间仿佛遇到了阻力，在艰难的流动着。

猛然，来初真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你们都坐！征儿，本次朝堂密谋，最凶险的是你。说说你的想法！”

黄征思索了一下：“义父，我觉得有几件事情我们要做：一、郡王再不值钱也是郡王，我建议不要叫高阙郡王，叫北汉郡王，影响力更大，我可以借这个名头拉拢更多的人。二、明面上，我们要断绝联系，谷大勇还给大千，我过去后，你们也不要再支持我，以免被他们抓到把柄。这样才能保护好义父。三、我必须足够低调，以弱者心态过去河西，这样那边才会忽视我，朝堂上才会有更多正义之士支持，对我们有利！”

来初真细细的咀嚼了黄征的话，欣慰的点头道：“妙！就按征儿说得办！”

来初真走到书桌旁，盯着墙上悬挂的佩刀：“本次朝堂之争，让我心死，大魏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我为之奋斗的大魏了。”

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来初真解下了墙上的佩刀，小心的挂在腰间：“征儿放心！既然他们针对我，那就说明我的强大让他们害怕。老夫已很久没有上朝了，那我就去一次，提醒他们：一、让征儿的北汉郡以属国形式存在，汉境事务，大魏不得干涉，官员任命北汉不必向吏部报备。二、北汉承诺：在魏国社稷危亡时必须出战。三、北汉对外是魏国臣子身份，征儿每年入京觐见一次。其余时间，是否参战、是否上朝，均由征儿自决。”

来大千兴奋的猛拍黄征后背：“抓住机会！反正你的封地都在境外，都是靠自己一点点打下来的，凭什么听他们的？还不快谢父亲？”

黄征连忙致谢：“感谢义父支持！”

来初真拉着黄征与来大千的手叠放在一起：“近期发生的这些事情，我联系起来想了很久，最后才发现，为父是真的老了。征儿这次被封郡王，是祸也是福。我相信以征儿的能力，一定可以在河西立足！征儿放心，只要我还活着，那些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你，千儿你要秘密的提供一切帮助！征儿，我希望你的北汉能发展壮大！虽然你在西北，但只要有你在，就没有人敢随便欺负千儿。你们两兄弟要互为依靠，才能立足，为父才能放心啊！”

黄征与来大千同时点头：“请义父（父亲）放心，我兄弟二人必将互为肱骨！”

黄征走后，来初真还是放心不过：“千儿，征儿此去河西，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我们家这么多年积累的实力该用了。从现在起，你要利用我们的影响力，替他造势，陛下只限定他带三千人，但不限自愿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最后，你要把来默氏族人，改名换姓也好，总之秘密的往征儿那里转移。我估计大魏朝堂，肯定会有一场大难，腥风血雨是少不了的了，有些人的狼子野心藏不住了。若真到那个时候，你就放弃在魏国的一切，带着族人投奔征儿。他是我们来默氏的退路啊！”

说了这么多，来初真好像很累，摇手示意来大千出去。

郁闷的来大千，跑去找黄征喝了一场大酒。哥俩一会笑一会哭，一会闹一会发誓！

来初真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黄家，示意坐在旁边陪着兄弟俩喝酒的祝桃花不必打扰他们。

来初真坐在寒冷的黑夜里，静静的看着他们，心里默念着：尽情放纵一晚吧，我的孩子们！过了今晚，明天开始，你们都将独自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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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黄征睡得特别沉，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听到屋里黄征起床的动静，祝桃花连忙走了进来：“你终于醒了，都日上三杆了！对了，你什么时候有主簿的？竟然连我都不告诉！”

“我有主簿？我自己怎么不知道？”黄征拍了拍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桃花拧好毛巾递给黄征：“快洗把脸，人家天刚亮就来了，都等到现在了，而且他好像非常着急！”

黄征迅速的洗好脸、漱了口，穿戴整齐的走出房门。让我看看，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主簿，到底是何方神圣？

“慕容桧？怎么会是你？”黄征转头问向祝桃花，“你说的主簿，就是他？”

祝桃花点点头。

“不用问弟妹了，你的主簿，正是在下！”慕容桧满面微笑，觉得黄征吃惊的样子，很好笑。

黄征倒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慕容桧来。

男生女相、态度温和、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加上出身燕国皇族，一身贵气再配上他的一袭白衣，臃肿的棉衣也被他穿出了超凡脱俗之感！黄征没见过潘安，但知道此刻慕容桧一定“玉树临风赛潘安”了！大帅哥啊！

黄征转头看了眼祝桃花：“这么个大美男，没多看几眼？”

祝桃花没理他，转身进了屋里。

慕容桧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你就剩一天半的时间了，还有心情在这里开玩笑？”

黄征在厨房拿了两个馒头，扔给了慕容桧一个，笑嘻嘻道：“你是我什么人啊？要管我的事情！”

“我是你的主簿啊！”慕容桧有点着急，走过去想跟黄征蹲在一起，但自小受皇家礼仪严格约束的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蹲。

黄征递了一个矮凳给慕容桧：“我又没说我要找主簿！再说，你是燕国皇族，怎么跑来给我当主簿？太屈才了！”

慕容桧回头看了眼屋内，低声道：“你以为我上次把你引到山洞里干什么？不是为了让有缘人看到我的才学，难道是让你俩亲热？”

黄征一把捂住慕容桧的嘴，紧张的转头看去，发现屋里有叠被子的声音，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着慕容桧：“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切入正题！就你说的，我仅剩一天半的准备时间了，后天就要出征！直接说出你得想法！”

慕容桧一副阴谋得逞的无声大笑，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半圈，恭敬的朝黄征行礼：“如果黄将军认我这个主簿，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不需要，我现在就离开！”

黄征站了起来，认真的看着慕容桧，不似作假，便也认真道：“以前，我不需要主簿，但现在，更不需要！”

“你！”慕容桧气得就要发火。

只见黄征慢悠悠道：“我此去河西，九死难生，我不希望我的主簿跟着去送死！”

慕容桧一时语噎，突然笑了：“黄征，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的主簿，我当定了！”

“为什么？”黄征问出了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邺城西边树林里的事情吗？咱俩不打不相识那次。你骂慕容超很不得人心，信用奸佞、杀害贤良、税赋极重，还问我燕国能撑过一年吗？”慕容桧抬头盯着东边燕国的方向，“这大半年来，我多次与慕容镇劝慕容超，并且偷偷的拜访燕国臣民，上到将领大臣，下到里长百姓，无不是在证明你骂得是对的。这次公孙五楼无功而返，慕容超非但没有怪罪，反倒把战争之前预判必败的慕容镇囚禁了起来，理由是‘惑乱军心’！呵呵。”

“所以你背离燕国，来做我得主簿？但是我得情况，以你的聪明和安插间谍的水平，肯定知道，这次就是个火坑，我是逼不得已往下跳呢，你倒不必！”黄征说得很坦诚。

慕容桧眼神坚毅：“哼！别人认为是火坑，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本次封你为郡王，会是‘自比张良’的崔伯渊，此生所有计谋中最失败的一次！”

此话成功的勾起了黄征的内心，黄征这次愿意接受去往河西平叛的挑战，甚至抱着立国的想法，何尝不是为了证明，我黄征是强大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生为男人就要顶天立地，做出一番事业来。

“你就这么相信我？”黄征看着慕容桧，还是猜不透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按说，他可以选择一个更强大更有希望做大的强人才对。

慕容桧道：“我是相信你我的配合，必将如同晋国的刘裕和刘穆之一样，珠联璧合！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选择你，也是我调查分析后做出的最佳抉择！”

黄征笑道：“那就希望我不会让你太失望！不过，我第一次见你就不讨厌你！即使你当时要杀我。”

慕容桧诡秘的一笑：“你就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是诈降，坑你？”

黄征慢慢的道：“我一直相信，人和人是有眼缘的，与你在一起，挺舒服，我愿意相信你是真心的。如果哪天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了，我黄征，认栽！”

慕容桧神情微动，做了个长揖：“我慕容桧，此生必将忠心于黄征，若有违心，天理不容！”

黄征笑笑：“此次征讨河西，你是我的第一个合伙人！”

慕容桧疑惑道：“合伙人？这是哪里的词？不过这个比喻很恰当！但若论征讨河西，你得第一个合伙人，是弟妹，我算第二个！”

黄征诧异的回头看向屋内：“她也去？”

慕容桧点点头，继续道：“但若论北汉立国，我是第一个合伙人！”

黄征好像也觉得已经开始准备立国一样，豪迈的念出“男人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的诗句。慕容桧为这句诗拍手叫好，祝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前，满眼爱意的看着黄征。

黄征突然想起一事：“我有个疑问，上次你来邺城，到底是什么大事，需要你这个特务头子亲自来？”

“特务头子？”慕容桧仔细的回想这是哪里的词。

“哦，特务就是和谍子差不多意思。”黄征有点尴尬，得慢慢学着这个时代人的说话用词。

“本来我想找机会告诉你的，让你立个大功。但现在发现你拼命挣来军功，已经到五品将军了，拓跋嗣却不愿意再给你往上封，反而对你卸磨杀驴，呵呵，我决定不说了。”慕容桧抬头望天，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魏国一样。

“会不会威胁魏国？”

“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毕竟是魏国的郡王！”

慕容桧看着黄征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黄征，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心太软。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的妇人之仁有时候会害人害己的。”

看到黄征好像不以为然，慕容桧继续道：“这个时代，要成为枭雄就必须狠！我们打个赌，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去告诉你义父，你觉得他会选择告诉拓跋嗣吗？”

黄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秘密，但还是摇了摇头。

慕容眼神坚定：“你只管仁慈！坏人就让我慕容桧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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