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改制之后,多数路分的转运使都合二为一。
荆湖路却不同,南路和北路各自保留有转运使。其中主要原因,是蜀中和广西的赋税,皆要送到荆湖路安排转运。
湖南转运司,三个都是好官。
转运使叫周因,为官二十年,依旧是选人,连京官都没混上。在两广、两湖调来调去,到处做县令,到处搞水利。终于受人举荐,政绩被皇帝知晓,五年时间就从县令升为转运使。
转运副使叫张巨,言官出身,清廉不阿,目前正在写信弹劾王黼、童贯和蔡攸。
转运判官叫黄叔敖,黄庭坚的族弟。一把年纪了,受黄庭坚牵连,始终升不上去,历来刚正清廉,把胥吏压得服服帖帖。
然而三个好官,也扛不住王黼强征免夫钱。
因为那是朝廷颁布的政令,必须按流程转发公文。下面那些州县官员,总有想捞政绩升官的,总有想趁机牟利的。
朱铭一路坐船至衡阳,在码头就听到哭喊声震天。
衡州知州正在强征乡兵,因为方七佛已经做大,随时可能带兵杀过来。
城内城外的百姓,要么出壮丁当兵,要么缴纳免夫钱。
而且是二次认缴,一次交钱给朝廷伐辽,一次交钱给知州守城。
朱铭带着亲随和学生,默默注视城外的混乱情况。
有贫民卖儿卖女,换取免夫钱。在城外形成好几块区域,牙人穿梭其中,挑挑拣拣如选牲口。
众人面无表情重新雇佣船只,休息两天继续北行。
未至湘潭,便遇到官兵。
大小船只运输粮草辎重,厢军和乡兵沿河步行。这些士卒别说兵甲不齐,甚至连衣服都破破烂烂,如同行尸走肉般往南而去。
朱铭的船只被官船围住,军官以搜检奸细为名,打算狠狠敲诈一番。
“哪来的,要去哪?可有凭由?”一个军官质问。
朱铭没有回答,白胜站出来,亮出自己的腰牌。
凭由,类似明代的路引。
而高级官员都有腰牌,还有可拿俸禄的随从名额。官员品级越高,随从的腰牌级别也越高。
朱铭的象牙官牌已被收走,随从腰牌自然也要上交。
但是,早就让白胜私刻一份,此时拿着假牌子出来唬人。
假牌子级别很高,是朝官的随从。
军官看了假腰牌,又见朱铭及学生气度不凡,连忙鞠躬道歉:“打扰了,诸位官人慢走。”
待船只继续航行,张镗忍不住说:“相公,私造官牌是重罪!”
朱铭说道:“顾不得了。”
张镗其实满腹疑惑,很想问明白朱铭打算干啥。
“有逃兵,有逃兵!”
岸上喧哗起来,却是趁着刚才停歇的机会,靠后面的上百乡兵集体逃跑。
朱铭带着众人来到船头,只见仅有的数百厢军马兵,朝着逃兵的方向追杀过去。接连砍死十余人,剩下的纷纷跪地求饶,被捆绑起来去见带兵主将。
“问出带头逃跑者,杀三人以正军法!”
不多时,随便挑出三个倒霉蛋,拉到湘江边上砍头。
继续北上,至长沙打算再次换船。
但根本找不到船只,要么已被征去打仗,要么留作漕船运粮。朱铭之前在衡阳雇佣的船只,也不愿再继续走,船工们都担忧家人安危。
朱铭带着众人步行,过桥口镇之后,进入湘阴县地界。
这里大量土地抛荒,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湘阴县令横征暴敛,而且已经做官五年没挪窝。
此人为了讨好蔡京,疯狂的方田丈土,结果蔡京罢相了他反而被弹劾问罪。如今又讨好王黼,加倍征收免夫钱,胥吏们有样学样平均每个丁口征收两贯。
老百姓自然拿不出那许多,那就对地主下手。
让那些没有靠山的地主,包赔附近农民的免夫钱。地主本来就被剥削好几年,不知认缴了多少苛捐杂税,如今再让他们包赔,连地主带农民大面积逃亡。
湘阴县令不管这些,他已经贿赂上官,又去京城给王黼的党羽送了钱,很快就能升迁远调离开此地。
离任之前,不得好生捞一笔,把送出去的钱财赚回来?
学生们都看得麻木了,他们见过更惨的。
他们南下投奔朱铭的时候,穿过京畿路和京西路。那些地方本就连续三年天灾,还遭到太监杨戬的盘剥,既要交税,又要交租,等于重复缴纳两次赋税。
而田赋在蔡京的骚操作下,早就已经翻倍了,杨戬又这么搞,实际要交几倍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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