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斥候(1 / 1)

王文佐的这番话在军奴们中引起了一番轩然大波,军奴们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王文佐耐心的等待直到一切重新平息下去,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未必会相信我方才说的话,但时间还长的很,你们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耳朵听,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现在我需要二十个机灵的小伙子,这些小伙子要走在军队的前面和两翼,当发现百济人的伏兵,就先发出信号,以免我们落入圈套,愿意的人可以站出来!”

军奴们保持着缄默,正当王文佐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他看到有个人举起胳膊,说了两句话。

“那我们也有报酬吗?”

“当然!”王文佐拿出一张书册:“看到这个吗?这是我大唐军中的名册,只要愿意的人名字就会被列在上面,从此之后你们就不是军奴,是我大唐的藩兵了!妻儿也不再是奴仆了!”

人们交换着眼神,没人说话,正当王文佐考虑是否要再加点筹码的时候,终于有人走了出来,就是刚才那个举起胳膊发问的汉子,他向桑丘点了点头,吐出一个音节。

“他说他没有名字,不过因为胳膊长,同伴都叫他猿猴!”桑丘低声道。

“猿猴?”王文佐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下来人,身材精干,双臂修长,颧骨凸出,双颊凹陷,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忧郁的眸子,还真有几分像猴子,他点了点头:“这个名字有些不雅,不如改叫袁飞吧!像猿猴一样轻捷如飞,你问他如何?”

听到桑丘的翻译,那汉子兴奋的跪下磕了几个头,把王文佐弄得愣住了。

“主人,他在感谢您给他起了这么好的名字!”

“罢了,让他去吃肉,下一个,还有人要报名吗?”

半盏茶功夫后,王文佐收起书册,在他的身后是二十个围在火堆旁大口吃肉的新募藩兵,而桑丘则大声呵斥着围拢过来还想报名的军奴们,为王文佐推开一条道路。

当晨曦降临,士兵们将水浇在篝火上,背起行装,开始继续前行。路旁的溪水激流奔涌,寒冷如冰,山坡上大片大片的胡桃和雪松仿佛沉默的哨兵,静静的凝视着这些陌生的来客。与昨天不同的是,在两侧的山坡和前面已经有了自己的眼睛——希望昨天的那顿野猪肉能够生效!王文佐心中暗想。

袁飞行走在林间,脚步轻捷,没有一点声响,就好像他的外号。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有这种特殊的本事,并且用投石带和一些机巧的陷阱弄到一些小猎物——他父亲死的早,若非如此仅凭母亲的力量是无法养活他和两个妹妹的。他很喜欢王文佐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对于古代人来说,名字,尤其是写在纸上的文字是有某种特殊神秘力量的,绝大部分像袁飞这样的三韩军奴从生到死都是没有正经名字的。一想到那个陌生的唐军军官在纸上写下的那两个汉文是专属于他的,袁飞就觉得一阵莫名的兴奋。

啪嚓!

袁飞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棵老枫树的阴影中,这是一个偷猎者必须的技能。片刻后他小心的探出头来,凝神谛听,仔细观察,森林给了他答案:树叶沙沙作响,寒溪潺潺脉动,远方传来雪枭的呐喊。

目标无声无息出现,袁飞的眼角余光瞄到一缕白色穿过树林,他转过头,追踪那缕白色,但却什么都看不到,树枝在风中微微悸动,伸出木指彼此搔抓,或许是看错了,或许那不过是只鸟,或是雪地上的反光,更或许是月光造成的错觉。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几分钟后,一个阴影突然自树林暗处冒出,站在距离袁飞不过十多米外的地方,俯瞰着山下的道路。他身材高大,身着灰黑色的裘袍,头戴乌纱圆帽,只在胸口处露出一块白色,那应该是中衣的领口,手中提着一张角弓,腰间悬挂着横刀和箭囊。

袁飞屏住呼吸,颤抖着靠紧树干,他的脸颊贴在树皮上,粘稠甜腻的树汁流到他的脸上,片刻后他又听到几个脚步声。

“唐人的军队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禀告达率,大概还有半日的路程!”

随着外间语速交谈越来越快,袁飞渐渐听不懂说些什么,不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屏住呼吸,死死贴紧树干,以免被来人发现,良久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探出头去,已经是空无一人。

“三郎你认为这家伙说的是真的?”柳安瞥了跪在地上的袁飞一眼,这家伙削瘦枯槁,衣衫褴褛,浑身散发出臭气,神色惊惶,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实在不太像一个合格探子。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王文佐慢条斯理的答道:“对我们撒这个慌有什么好处?让我们更加戒备?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嗯!这倒是!”柳安点了点头。

“而且我还有一个理由,按照他的说法,敌人的交谈中提到了‘达率’,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真岘城那边的情况就非常不妙了!”

柳安两腮的肌肉顿时紧绷了起来,达率是百济国仅次于达佐的高官,大概等于唐的大州刺史、一路总管,能够出任此官的无不是百济世代贵酋,威望深重之人,如果说围攻真岘城的叛军中有这个级别的首领,其规模和战斗力就绝不是自己这区区几百援兵能够应付得了了。

“可如果我们畏缩不前,就是失期之罪,必死无疑!”

“照我看可以这样!”王文佐道:“先派出骑队在前踏白,若是有变则举烟火为号,步队就退到昨日宿营地,那儿壕沟栅栏什么都是现成的,又靠近水源,地形不错,以强弩固守,便是十倍之敌围攻也不害怕!”

“嗯,就这么办!”柳安两腮的肌肉顿时松弛了下来,王文佐所说的踏白在唐宋时便是侦查的意思,踏,即检踏,勘察、搜查之意;白乃是薄的假借字,乃是“草木丛生,不可深入”之意,这两个字连在一起便是查探敌人可能埋伏之地的意思。失期不至当然触犯军法,但若是途中有变遭遇强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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