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王文佐是被斧头声吵醒的。
天色已经破晓,晨光映照在他脸上,有些刺眼。王文佐抬起头遮住阳光,开始仔细观察敌人的营地——百济人的营寨沿着森林展开,在望楼上可以清晰的看到篝火升起的烟柱,那是正在做早饭,一顶顶帐篷就好像雨后的蘑菇,到处都是人,有打磨武器、有穿戴盔甲、还有制造攻城器械的。当然,王文佐知道敌人比看到的要多得多,森林遮挡了自己视线。
“真可惜,这两天都下雪了!”柳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些沙哑。
“是呀,否则就可以火攻了!”王文佐叹了口气:“不过总得试试,至少可以不让他们睡好觉!”
柳安走到栏杆旁,凝视了一会:“三郎,你觉得有多少人?”
“光是我们看到的就至少有五千人,树林里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俘虏送上去后,城里头有啥回音?”
“让我们待机而动,没了!”柳安吐了口唾沫,笑了起来:“还好有你哪儿玩意,否则我们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昨天袁飞和三个同伴抓到了一个俘虏,从他的口中得知扶余丰璋领五万倭兵返回百济,他自称阿衡,以黑齿常之与沙咤相如为前部督,鬼室福信为左将军,道琛为右将军,号称大军二十万,要夺回旧都。
“这个大军二十万肯定是有水分的!”柳安低声道:“但这个扶余丰璋一回来,百济人就有了首领,局势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有倭人为后继。三郎,你觉得——”
呜呜呜!
号角声打断了柳安的话,两人的目光一起向敌人的营地转去,由于居高临下,天气晴朗,可以清晰的看到百济人的帅旗正在缓慢升起,显然敌人的将领正在准备做什么,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粥热了就快发下去,还有饭团,让所有人快些吃,吃饱才能打仗!”
尽管胃口很差,王文佐还是把肚子塞得满满当当,尔扎岗上只有八百人,而百济人拥有无限的人力资源,一定会不断投入生力军来消耗守军,谁也不知道下一餐什么时候能吃到。
“开始进攻吧!”沙咤相如挥了下皮鞭,面上有点厌倦,他并没太把尔扎岗上的这个小营寨放在心上——虽然地理位置很重要,但从营寨的大小看守兵不会超过一千人。虽然无法将其四面包围,但最晚明天天黑前就能将其拿下,毕竟唐军没有纵火焚毁这片森林,给他留下了充足的木材来建造攻城所需要的各种器械。
随着有节奏的鼓声,百济人的头阵开始向前缓慢的移动——都是些杂牌军,拿着柳条盾和生锈刀剑和长柄镰刀的庄稼汉、骑着驽马的小地主、毫无纪律的强盗和临时搜罗来的半大孩子和老人,只有极少数身披盔甲,每个人都背着土袋和柴捆,这些人的最主要责任是消耗敌人的箭矢与气力,填平壕沟,为后面的大队人马铺平道路。沙咤相如打了个哈切,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泗沘城东门——那才是配得上自己的战利品。
“看来乌鸦不用担心午餐了!”沈法僧喃喃自语,说出了王文佐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不由得暗自点头,显然敌人是想打一场消耗战,他回过头对沈法僧道:“让这些家伙近一些再开火,他们没有什么威胁!蝎子对准敌人的后队,那些才是士兵,这些不过是些渣渣!”
咚咚咚咚,鼓声变密了,百济人的第二阵也开始向前移动了,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声,他们漫过田野和山坡,隐藏在长矛和大盾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的迈步前进,显然,这才是百济人真正的军队。
尽管早已不是初上战场的菜鸟,但王文佐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渗进自己的皮肤之下,让他的手指轻微的抽搐。骑在马上的敌军首领身披铁甲,阳光照在他们的甲叶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在他们身旁,旗头高高举起一面面旗帜,他能够看到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图腾,这应该是代表这些百济贵酋的家族。
“该死,看看有多少人,他们都想我们死!”王文佐心想,他拔出佩刀,向身后的沈法僧低声道:“吹号!”
呜呜呜呜——!
唐军的号声响起,低沉而又悠扬,仿佛透骨的寒风。随着号声的还有一排排离弦的箭矢。百济人的头阵宛若镰刀扫过的麦田,成群的倒伏,不可胜数。不少人中箭倒地,呐喊转为哀嚎。这时第二波攻击已从空中落下,弓箭手们纷纷将第三枝箭搭上弓弦。活着的人丢下柴捆和武器,转身向后逃去。
相比起箭矢,弩炮射击时的动静要小得多,但影响却不小,站在望楼上王文佐可以清楚的看到百济人第二阵最前面那个骑士从马背上飞起,然后摔落在地,后面的队形顿时混乱起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就好像有个无形的巨人挥锤猛击,百济人次阵的队形散乱起来。
“混账,不是已经说过了,敢于冲击后阵的渣滓,一律斩首的吗?”沙咤相如愤怒的吼道,由于身居后阵的缘故,他无法完全看清前面的情况,以为是被箭雨击垮的前阵杂牌军冲乱了次阵的队形。那些杂牌军被击垮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让次阵队形混乱却让他怒不可遏。
“击鼓,加快击鼓,让次阵冲击!”
鼓声急促起来,密集的仿佛落下的箭雨。尽管有不少首领被射杀,但在鼓声的催促下,百济人还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他们穿过遍地的尸体,举着沉重的长牌,向营垒冲去。箭矢雨点般洒落,溅起一片片血花。
“蝎子都换上重标,瞄准长牌!”沈法僧大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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